軍閥混戰的中國與工人階級|瞿秋白

軍閥混戰的中國與工人階級

　　（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六日）

　　舊軍閥張作霖、孫傳芳、張宗昌等等，固然在直魯、滿洲一帶繼續的壓迫剝削工農民眾。國民黨的新軍閥，南京的也好，武漢的也好，廣東的也好，馮玉祥、閻錫山也好，都同樣的屠殺工農剝削民眾。但是這些新舊軍閥之間，互相的衝突矛盾，爭權奪利，——因此，如今又演成全中國大混亂的局面。工農民眾除了受他們直接的壓迫剝削的痛苦之外，還要受著混亂局面之下種種間接的痛苦：戰爭一開始，不論什麼地方，都要更加受軍隊的蹂躪，農民要擔負更多的苛捐雜稅，工人要受著失業的痛苦，紙幣、庫券等類東西，更要充牣市面，日常需用的東西，如柴米油鹽，更要加貴起來……一般貧民的生活更是不堪設想！一般兵士群眾枉然的犧牲性命，一般破產失業的貧民走投無路，只能變成土匪。全中國已經陷於崩潰瓦解不堪收拾的狀況。

　　這種戰爭，號稱北伐，號稱討伐党賊唐生智或者肅清南京腐化分子，——究竟有什麼意義呢！？這些名義完全是一派鬼話。實際上是：所謂國民革命，早被新軍閥的蔣介石、唐生智、譚延闓、李宗仁、李濟深、張發奎等的叛變所斷送的了，他們共同鎮壓革命民眾，維持封建式的剝削，代表土豪鄉紳資產階級的統治，他們先後清黨反共之後，將國民黨變成豪紳資產階級的反動党，變成軍閥官僚的党。這種新軍閥和張作霖打仗，還能說得什麼革命戰爭！這種國民黨的各派，只是代表各系的新軍閥：唐生智把持的國民黨武漢政治分會等黨部，固然只是替唐生智當走狗的幾個政客的組織；南京的國民黨中央特別委員會又何嘗不是李宗仁、白崇禧、程潛、賀耀祖[1]、葉開鑫[2]、陳調元[3]等類軍閥的幌子？程潛、賀耀祖、葉開鑫要奪湖南地盤，陳調元要奪安徽地盤……這就算討伐党賊唐生智！唐生智要奪安徽，甚至於要奪江蘇……這就算為維持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的組織正統而戰！這雙方是何等無恥！這類戰爭還不知要發展到如何程度：譬如說，程潛、葉開鑫打回了湖南，他們之間又誰能說不再開始戰爭；南京派的軍閥現在說唐生智把持漢陽兵工廠，假使李宗仁等勾結樊鐘秀[4]、任應岐[5]等小軍閥，居然奪到了武漢，誰又不知道他們之間仍舊要你搶我奪？北方南方的各派軍閥也是如此。如此循環不已的軍閥戰爭，勢必至於將中國弄到完全亡國的地步！

　　國民革命最近三年來的發展，不可謂不大，何以如今弄成如此的局面？中國工人階級曾經用自己群眾的勇猛鬥爭發展五卅運動、省港罷工，領導起偉大的反帝國主義運動，曾經奪回漢口、九江的英租界，曾經逼得帝國主義開關稅會議……中國工人階級的政黨中國共產黨，曾經參加國民黨，努力要使國民黨變成中國工農群眾大多數的黨。在這期間中國的反帝國主義運動，顯然使中國國際地位增高十倍。但是國民黨的領袖，寧可依賴新軍閥的勢力，公開的背叛革命，屠殺民眾反共清黨，企圖消滅工人階級的政黨，摧殘反帝國主義的主力軍——工人階級。其結果，工農民眾運動都受暫時的鎮壓，於是國民黨變成純粹豪紳資產階級的党，其中的各派代表新軍閥之各系，而互相爭權奪利，形成現今軍閥混戰的局面。於是帝國主義者便得步進步的反攻中國，滿蒙協定[6]來了，中日商約展期了，漢口的英租界要奪回去了，上海臨時法院院長的撤換，要由帝國主義者判定是否新院長有反共能力了。帝國主義的這種進攻，現在還不過開始罷了；如果軍閥混戰的局面延長下去，如果現在這種國民黨統治繼續下去，那麼，將來帝國主義的侵略還不知道要到何等地步呢！所以中國的出路，只有工人階級的鬥爭再發展起來，率領全國一般勞動民眾，推翻新舊軍閥的統治，然後才能解放中國於帝國主義之下。

　　革命叛徒的新軍閥，首先是摧殘工人階級，——上海工人四月間被蔣介石、白崇禧所屠殺。國民革命的主力軍受這摧殘之後，國民革命的進展受著挫折，中國的政局便一天天的右傾：兩湖屠殺，武漢反動，西山派登臺……一直到現在軍閥混戰的開始。然而工人階級的奮鬥，始終已經使國民革命發展到土地革命的階段——徹底殲滅豪紳，肅清封建剝削的階段。軍閥資產階級的反動，決不能一下子撲滅這幾千萬農民奮起實行掃除封建制度的鬥爭。中國工人階級及其政黨的堅決的奮鬥，已經引起農民群眾的奮起。所以兩湖的農民協會，有些地方早已殲滅豪紳的政權，自己變成民眾的權力機關，代表極大多數的貧苦農民，鎮壓豪紳的反動，在鄉村之中實現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統治。直到武漢的革命叛徒，汪精衛、唐生智等，繼蔣介石而反動，在長沙、武漢繳工人糾察隊的械，開始反共——屠殺工人階級的先鋒，共產黨，然後武漢的新軍閥得以普遍的恢復豪紳的統治，大大的殘殺千萬的工人農民，將開始創造的民眾政權摧毀淨盡。其結果，便是唐生智等新軍閥得以從事于爭權奪利的軍閥混戰，當武漢反共寧漢合作的時間，或者有些小資產階級的市儈，以為武漢、滬寧既已「一致反共，一致北伐」，從此「忠實同志」內部爭戰可以消滅，不久就可以坐享太平了。那時共產黨告民眾書裡，便指出這是夢想！如今怎麼樣呢？——南京派殺了一陣子工農民眾，武漢派也殺了一陣子工農民眾，如今又互殺起來了。不久，那「共同一致」殺工農打葉賀的廣東李濟深、黃紹竑[7]和張發奎、朱暉日[8]等，也要互殺起來。總之革命叛徒新軍閥的反動勝利，工農的民眾政權受摧殘，這個結果，只有造成軍閥的混戰局面。所以中國的出路，只有工人階級猛烈的鬥爭，率領幾千萬農民，武裝暴動起來，方能推翻新舊軍閥的統治，方能救中國于軍閥混戰的局面之下。——創立真正大多數勞動民眾的國家，蘇維埃的中國！

　　民眾武裝暴動的前途怎樣呢？固然不錯，那應當成為工農武裝的力量，葉賀的南昌暴動軍，如今已經失敗了。但是，兩湖、廣東的農民暴動卻仍在發展：廣東海陸豐的農民暴動軍仍然佔領著海陸豐的鄉村；高雷一帶有好幾縣已被農民所佔領；瓊崖的海南島，差不多全島在農民手裡。湖南醴陵、安源、平江、瀏陽，曾經被農軍所奪取，長沙四郊曾經屢次暴動，株洲農民曾經用一槍奪取縣城，這都是九月中旬的事，雖然沒有能力取勝，但是湖南農民中的革命情緒，現時又更加的激厲起來，農民最近又打到茶陵、攸縣；湖北九月中旬的時候，農民暴動佔領通城、通山、崇陽，撲擊咸甯、蒲圻，長沙到武昌的火車交通斷絕到半個月以上；十月初湖北的公安、石首、松滋、江陵等縣農民也奮起暴動，奪得公安縣城。這些農民暴動，雖然有些地方暫時的敗退，但是已經使反動軍閥恐慌得不得了。農民暴動在工人階級的率領之下將要徹底推翻中國豪紳資產階級的統治，現在，至少也使軍閥豪紳不能剝削暴動地方的農民。因為農民的暴動，現在和原始的暴動是不同的了，他在工人階級的率領之下，有明確的革命政綱，他不會是漫無組織的暴亂反抗，很容易的被反動首領所出賣，或新舊軍閥所摧滅的了。暴動的農民，現在已經開始組織自己的政權——農民群眾選舉出來的農民代表會議的政權，從農民協會的政治鬥爭中，產生出農民蘇維埃的政權來。他們沒收地主階級重利盤剝者的土地和一切財產，他們分配土地，實現耕者有其田，他們殺戮一切反動派土豪鄉紳，摧毀他們的一切權力機關，組織真正民眾的武力——工農革命軍，農民群眾在工人階級的政黨指導之下，已經開始建立自己的政權了。反動的新舊軍閥能夠偶然在軍事上戰勝葉賀的軍隊，但是他們決不能戰勝這幾千萬的農民。

　　最近，城市工人，在受著國民黨的法西斯蒂工賊會等（如上海的工統會，武漢的工會改組會，廣東的機器工會）的摧殘之後，也從艱苦的鬥爭之中，重新奮發起來：武漢方面京漢路欠薪至十一月之久，鐵路工人群眾在各站自動的起來逮捕貪官污吏，奪取自己應得的工資，武漢三鎮反抗資本進攻的經濟鬥爭日夜不絕；上海工人群眾反對工統會及資本家的鬥爭，最近尤其劇烈起來，工人群眾打毀工統會辦事處；蘇州工人群眾，因機織廠罷工不決，資本家互相勾結壓迫工人，自動的逮捕反動的商會會長；廣州——在葉賀失敗之後——工人群眾反抗李濟深、張發奎之利用工賊，群起示威（十月十四日），奪回海員工會，工人代表會會所，打死好幾個工賊。中國工人的群眾鬥爭，顯然在走向革命的鬥爭和武裝暴動的道路，無論國民黨的工賊如何欺騙如何壓迫，都是沒有用的。

　　總之，軍閥豪紳資產階級雖然施行極殘暴的屠殺，施行種種軟化欺騙的政策，但是他們不能根本消滅革命勢力。一則他們自己之間有無數的不斷的衝突；他們已經開始混戰，他們的統治決不能穩定，他們的統治只在這種繼續不斷的混戰中，崩潰下來。二則農民群眾已經自覺的在兩湖、廣東，舉起武器來奮鬥，河南、山東的農民，直隸的農民也正在開始奮鬥，江浙的農民一年來減租反捐等等鬥爭，也顯然進展到武裝暴動方面去。三則工人階級的鬥爭，雖然受今年四月以來陸續的巨大的摧殘，現今也在群眾之中重新爆發起來。工人階級的鬥爭，將要團結暴動的農民，于建立工農貧民政權之旗幟之下，爆發而成全國的大暴動，將要聯合一般貧民及兵士，勇猛的奮鬥，推翻混戰賣國的新舊軍閥。

　　原載1927年10月31日《布爾塞維克》第2期

　　未署名

　　注釋

　　[1]賀耀祖，湖南寧鄉人。1916年畢業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原為湘軍，後加入國民革命軍。1927年3月，任國民革命軍第四十軍軍長，4月任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委員，7月兼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

　　[2]葉開鑫，湖南寧鄉人。曾任湘軍第三師師長兼湘西善後督辦。1927 年3月，任新編第五軍軍長，旋改任第四十四軍軍長；10月兼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

　　[3]陳調元，河北安新人。曾任孫傳芳部第五方面軍總指揮。1927年3月，任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七軍軍長，後任北伐第二路副指揮，武漢國民政府委員、軍事委員會委員。

　　[4]樊鐘秀，河南寶豐人。1923年任廣州大本營豫軍總司令。1924年1月，當選為國民黨中央候補監察委員。1926年9月任國民革命軍第十三軍軍長。1927年6月，任第四十五軍軍長；9月任國民政府委員。

　　[5]任應岐，河南魯山人。曾任建國豫軍總指揮，後任國民革命軍第十二軍軍長，陸軍第四十九師師長。1928年3月，被選為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

　　[6]滿蒙協定，1927年10月，日本「滿鐵」總裁山本條太郎到北京會見張作霖，提出「將滿蒙鐵路建設問題從速解決」。經過秘密會談，10 月15日達成《滿蒙新五路協約》諒解。規定，由日本政府承包修建五條鐵路，即（1）自敦化經老頭溝至圖們江岸線；（2）自長春至大賚線；（3）自吉林至五常線；（4）自洮南至索倫線；（5）自延吉至海林線。

　　[7]黃紹竑，廣西容縣人。為桂系三巨頭之一。1926年2月任國民革命軍第七軍黨代表。北伐時，任廣西省政府主席。1927年支持蔣介石發動政變，4月15日在廣西發動反共政變。後與李宗仁、白崇禧參與國民黨新軍閥混戰。

　　[8]朱暉日，廣東臺山人。1910年加入同盟會。在粵軍中歷任軍職。1927年春，升任第四軍第二十五師師長；6月任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第十一軍軍長；10月任廣州市公安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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