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內閣之大賣國計劃|瞿秋白

顏內閣之大賣國計劃

　　（一九二六年六月八日）

　　關稅自主犧牲，附稅抵押大借款
　　秘密解決五卅案，以博列強承認

　　北京巨頭會議[1]本來是賣國會議！我們上次已經預料到（參看上期《嚮導》[2]）。巨頭會議的第一緊迫問題，是軍事上的所謂「新直系」[3]問題；靳雲鶚[4]、田維勤[5]和孫傳芳[6]國民軍[7]仿佛有秘密協定，聯合反抗張吳[8]；這些小軍閥的地盤問題，確是所謂反赤同盟裡極危險的暗礁。吳佩孚的北上，首先是為著這一問題。果不其然，六月二日上海各報便登載吳佩孚免靳雲鶚的消息。靳、田等在四方敵人包圍之中，暫時不能有所動作。於是這一問題雖未解決，卻可暫擱起來；將來是否因此而始終崩壞英、日、張、吳的聯合統治，暫時還不知道。但是，帝國主義者已經表示高興到萬分，電通社的消息道：「自吳佩孚免靳雲鶚職後……組織新直系打倒吳佩孚、張作霖之陰謀，頓成泡影，反使張吳結合，益歸確實。」（六日電）

　　「張吳結合益歸確實」之後，所謂巨頭會議和北京政府，便可安心討論賣國方案了。於是第二個根本的重要問題，便是現政府的外交方針。張作霖的急急入關正是為著爭一筆賣國大款的分配。我們似乎應當記得：當吳佩孚興師討賊（張作霖）的時候，力竭聲嘶的反對段政府的關稅會議[9]；這就是因為關稅會議裡總可在外交上設法取著一筆大款，這款子其勢必定是張作霖、段祺瑞分肥，所以他要討賊，要奪這筆款子。我們用不著多所證明，只須看他現在堅持顏閣[10]和派顧維鈞[11]做財政總長便可以知道：段張得勢時他反對關稅會議，如今他卻把持政權，急急乎要辦關稅會議了。關稅會議本是說討論關稅自主問題的，高等華人因此而出賣上海總工會，勒迫英廠工人上工，想至少取得華人參加管理關稅公庫的權利。誰知道弄到臨了，這些賣民賊大上其當，關稅會議落在張吳手中，變成空前大賣國的機關。買辦的賣民始終是要成就軍閥的賣國！張吳怎樣利用國稅會議賣國呢？請先看帝國主義者的計劃：日本大阪之《東洋貿易時報》公佈列強對關稅密議之協定大綱說：

　　關稅會議鑒於中國時局，決定照華會[12]規定二五附加稅案[13]大綱後，即此休會，預擬大綱如下：

　　（一）參加本會議各國，基於一九二二年華盛頓締結之中國關稅條約[14]第一條，對現在從價五分之輸入稅率，再暫行附加稅承認一律增征，從價普通只二分五厘，奢侈品五分，奢品目表另行規定。

　　（二）依本條約實施所生關稅增收金三千三百萬元，依華盛頓條約第三條，為左之目的之使用，（甲）中央政府一千萬元，（乙）厘稅撤廢基金一千萬元，（丙）內外不確之債務償還基金一千萬元。

　　（三）本條約為中國與列國間所締結，關於中國關稅之新條，自各國批准後，發生實施效力。

　　一般適用之（三）本條約之效力發生期自條約調印之日起經過三月後；但效力發生期三月以內，能指出對中國輸出貨物有發航地之證明，雖本條約效力發生期日後，仍依舊條約之規定。又附帶決議依本條約所生關稅增征金並依使用本條約規定之目的由各國政府指定銀行保管，但各國政府可委託關稅增征保管額者，各按自國對中國輸出額比例分配。

　　照這大綱的決定，關稅自主永不能實現，因為裁厘是自主的條件，而裁厘抵補費至少年需七千萬元；如果二五附加稅只有每年一千萬元作裁厘基金，那麼，到一九二九年（關稅自主期）厘金必定不能裁廢，於是關稅協定仍得藉口繼續。再則，附稅雖增而厘金不裁，外貨價格仍舊可以壓迫國貨，而同時增高物價，這二五附稅完全轉嫁於中國的購買者；既不能保護國貨，又將附稅負擔加之于國民。此外，附稅收入照協定仍歸外國政府保管，同時並立逼償還所謂無擔保的外債。這樣一來，中國所得實際上僅僅中央政府的一千萬元，而將關稅自主完全犧牲。

　　顏內閣適應這種帝國主義的計劃，更進一步而利用附加稅收入作抵押，要舉行大借款；顧維鈞在預備就財長以前，奔走天津進行借款，即以關稅二五附加稅增收之三千萬元（一說三千三百萬，一說三千五百萬）作抵，借款總額一萬萬或五千萬元。大借款的用途，不用說是用以南征北伐，實行吳佩孚的「先平西北再平西南」的計劃。張作霖入關時便聲言要求中央償還奉系所用軍費，並且說政治公開討論，「關稅會議的中國委員人選，須謹慎挑揀」。這便是巨頭會議上議案的焦點。這筆大借款之外，聽說還有德發債票、磅餘借款和美孚行煤油在中國專賣的押款，總共起來是一筆大錢。張作霖要爭這些錢，所以要爭關稅委員中及內閣裡外交部、財政部的奉系位置。巨頭會議的內幕，實在是張吳爭相賣國的會議。

　　顏內閣的這種賣國大借款計劃，是否完全能邀帝國主義的青睞，而與以承認呢？帝國主義的野心還不止此。他們還以秘密解決五卅案[15]做條件。五卅案秘密解決之後，帝國主義者方肯借給鉅款，方肯承認北京政府。於是顏內閣便再進一步準備實行這一條件而取得借款及承認。顏內閣的這種賣國大計劃，其結果是個甚麼樣子！關稅自主根本要斷送掉，五卅案的解決根本要承認帝國主義的屠殺權——人民的結社、集會、言論、罷工自由完全犧牲，便是華董、公廨案[16]也不能達到要求。五卅慘案各地的屠殺，只算得殺豬殺狗一樣。同時，吳佩孚、張作霖得了這大批借款，還要準備南北戰爭，將京津戰禍和殘酷的壓迫政策——所謂反赤政策，擴大到西北湘粵，總之，解決五卅屠殺案，而準備再實行全國大規模的屠殺。帝國主義者巡捕陸戰隊的刀口上的血還未幹，槍口上的煙還未消，帝國主義走狗之吳佩孚、張作霖、顏惠慶、顧維鈞等的殺心又大起了；全中國人都被他們出賣做永不能翻身的亡國奴，中國的國權、民權、關稅……一切都賣絕了！

　　現在各地的民眾已經起來反對，尤其是上海的學生會、工會、商聯會都起來反對賣國大借款和私決五卅案。中國國民黨於五月十五日中央會議[17]後總算也已經發出告國民書（見上海《民國日報》），號召全國民以抗稅和武裝鬥爭反抗賣國的顏政府。但是高等華人又是甚麼態度呢？上海的總商會固然已經表示反對關稅會議僅僅增加二五附稅。然而他間接表示希望張吳合作的顏內閣，至今不表示力爭五卅案；五卅周年紀念時，上海總商會也沒有參加。不但如此，上海總商會會長虞洽卿在這期間跑到日本去「參觀」。他在參觀團[18]裡的演說，三番五次以解決對日五卅案居功，說：「我等對於日本並無惡感，確有例證，如：去年五卅案起，迅速解決中日兩國間之關係問題是也。」國聞社日本通信也說，日本人之歡迎參觀團，確出於至誠，因為：（一）去年五卅抵制罷工雙管齊下，日本幾受極大之打擊，虞洽卿氏設法先予日廠上工，得無損失；（二）日本地震時，中國商人毅然暫時停止抵制日貨；（三）日本商人益覺能從中日親善上著手，則其生產過剩之貨品有發展銷路之希望。我們在這三種原因上，可以看出高等華人不反對解決五卅案而只反對關稅附加二五的緣故。中國參觀團到東京的時候，日本幣原[19]外相和若槻[20]首相都替他們說明「兩國經濟提攜」和「中日共存共榮之大義」。原來當今英國帝國主義佔優勢的顏內閣局面之下，日本「特殊大使」張作霖不得發展其計劃，況且日本最近（五月二十邊）還表示不贊成關稅會議速了；東京《日日新聞》說：「關稅會議……不但依據華盛頓會議之範圍而已，更須進一層，而將在實施自主權以前之差等稅率及自主權實施以後之特別協定，一氣呵成定全收拾。」如果關稅會議照英國政策（英代表已回國）從速了結，則仍如電通社所言：「日本對於互惠條約之交涉，因之亦感困難。」東京外務省的消息，亦說日政府有訓令，要提出中日互惠協定之訂立等件，「俟他日中國方面得有交涉對手之政府（即非英國派包辦之顏內閣）出現後，立即提出交涉。」日本帝國主義主張不承認顏閣，便是因為內中沒有親日派，因為西原借款抵押問題、中日互惠稅則及暫行等差稅率聯絡問題，不容易占大便宜。中國高等華人卻奉承日本帝國主義的意旨，只反對關稅會議速了，而不反對五卅案私決。日本帝國主義的努力勾結高等華人，顯然在於停止抵制日貨並商量中日互惠稅則的特別協定問題。中日互惠稅則，大約早已擬妥，全國總商會也曾反對過；照那個稅則，「雙方允許減稅者，日本方面以棉織品、藥品、文具品、裝飾品、海味品為主，中國方面僅以棉鐵兩項為主。」這樣的稅則，其結果，日本輸入中國的製成品，因稅率減低銷行益廣，歐美貨物固然受克制，中國國貨亦不免受極大的打擊；同時，日本稅率對於中國的絲織品、地毯、景泰藍等，都不在互惠之列，反課以百分之百的稅。這實在是惠而不互的稅率。日本帝國主義利用高等華人，說甚麼中日經濟提攜等，暫時反對英國對於關會的政策；隨後，如果他和英國妥協交換條件，而確定以後這種特定稅率的原則時，高等華人才知道是上了大當哩！

　　可見，我們應當不但要反對關會速了，反對英國帝國主義走狗的大賣國借款，並且要反對私決五卅案；不但要反對英國私決五卅案，並且要反對日本私決五卅案；不但要反對英國派賣國，並且要反對英、日、張、吳雙方聯合的賣國計劃。現在巨頭會議快要實際進行了，顏內閣究竟是英國派單獨的賣國政府，還是英日兩派聯合的賣國政府，還是在未定之中。但是看日本人通信社的「張吳結合益歸確定」的樂觀語，我們可以斷定張作霖必定要預聞賣國大計劃，日本帝國主義必然要插進一隻腳。所謂高等華人的巨商領袖，如果盡在進行「中日親善和經濟提攜」，如果不再繼續力爭五卅案，那麼，他們竟要完成他們的「偉大的」賣民而賣國的事業了。——五卅案秘密解決之後，關會二五附稅大借款以及其他賣國借款和公債成立，還要加上西原借款、金法郎案[21]、中日「互惠」稅則協定原則之束縛；然後軍閥用這些國家權利、人民膏血換來的大款項，從事于南征北討的大反赤戰爭——實行全國大規模的「新式五卅屠殺」！

　　幸而好，一般人民，甚至於總商會[22]內，也已經有人反對中日親善的陰謀，反對五卅案私決和賣國大借款。高等華人的赴日參觀，似乎有極曖昧的內幕。近日上海寄來的各報上，有「上海對日外交市民大會」的通告，說該會由總商會、寧波同鄉會[23]、廣肇公所[24]、各幫商業公所[25]、各馬路商界聯合會[26]等所組成，最初該會中之總商會代表馮少山，居然有日本人運動他，給他賄賂；這次赴日參觀團發起時，又有日本人來賄買該會總務主任陳翊庭，勸他一同赴日，許以津貼；該會聲明拒絕賄賂並決不解散。照此看來，日人的所謂「經濟提攜」，也許專指和赴日巨商領袖的「金錢提攜」。一般中國人民，從工人、農民直到有廉恥的中國商人實業家，我們能忍受日本帝國主義的這種侮辱壓迫嗎？我們現時看清英、日、吳、張雖然互爭而同時協同對於中國國權和人民進攻，我們反抗日本張作霖的職任，並不輕于反抗英國吳佩孚一分。一般人民對於高等華人的妥協賣身，也可以看清楚了；應當一致積極的起來，推翻高等華人的領袖，努力反對賣國的顏政府，反對一切親英親日的賣國賣民賊。

　　中國現在真在亡國的大危險中！

　　五卅案要秘密解決了；關稅自主要根本斷送了；賣國大借款也要成立了；西原借款、中日「互惠」稅則等要確定了；全國行施軍用票，壓迫一切自由的大屠殺大姦淫的反赤戰爭要發生了；一切國權都要斷送，人人都要變成亡國奴了！

　　中國人如果不甘心做亡國奴，不論實業家、商人、學生、工人、農民，都應當起來積極奮鬥，至少：對外監督商會等機關負責抵制英日貨——一切對英對日的貿易應當完全停止；對內，大家聯合武裝自衛，對於賣國的顏內閣及一切賣國軍閥，實行持久的抗稅。誰敢於私受帝國主義軍閥的賄賂或指使，作弊破壞，以阻撓抵制仇貨和抗稅運動的，誰便是民賊，人人得而誅之！

　　一九二六·六·八　於寧波

　　原載《嚮導》1926年6月16日第158期

　　署名：秋白

　　注釋

　　[1]北京巨頭會議，指直系將領吳佩孚和奉系首領張作霖在北京舉行的會議。1926年6月7日，直系代表張其鍠、張志潭與奉系代表鄭謙、張景惠在天津舉行預備會議。18日，吳佩孚、張作霖在北京舉行會議，決定聯合進攻南口的國民軍。

　　[2]上期《嚮導》，指《嚮導》第157期所載之《北京的巨頭會議和政治公開問題》一文，已收入本卷。

　　[3]新直系，見本卷第287頁注12。

　　[4]靳雲鶚，見本卷第41頁注10。

　　[5]田維勤，見本卷第286頁注⑥。

　　[6]孫傳芳，見本卷第46頁注55。

　　[7]國民軍，見本卷第41頁注⑦、第286頁注⑤。

　　[8]張吳，即張作霖、吳佩孚。

　　[9]段政府的關稅會議，見本卷第45頁注46。

　　[10]顏閣，即顏惠慶內閣。見本卷第150頁注15。

　　[11]顧維鈞，見本卷第139頁注27。

　　[12]華會，即華盛頓會議。

　　[13]二五附加稅案，參見本卷第288頁注25。

　　[14]中國關稅條約，指1922年2月6日，由參加華盛頓會議各國簽署的《九國間關於中國關稅稅則之條約及附件》。

　　[15]即「五卅」慘案。

　　[16]華董、公廨案，參見本卷第45、46頁注48、50。

　　[17]中國國民黨五月十五日的中央會議，指1926年5月15日至22日，在廣州舉行的中國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通過了蔣介石提出的《整理黨務案》。

　　[18]指1926年5月20日由虞洽卿率領的上海總商會赴日參觀團。

　　[19]幣原，即幣原喜重郎（1872—1951），當時任日本外務大臣。

　　[20]若槻首相，見本卷第318頁注80。

　　[21]金法郎案，見本卷第178頁注23。

　　[22]總商會，即上海總商會。1912年1月成立的上海工商資本家團體，領導權主要掌握在大資產階級手中。

　　[23]寧波同鄉會，全稱為寧波旅滬同鄉會，是寧波旅滬人士的組織。

　　[24]廣肇公所，廣東廣州與肇慶地區旅滬人士建立的會館。

　　[25]各幫商業公所，上海各工商行幫建立的同業性會館。

　　[26]各馬路商界聯合會，見本卷第45頁注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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