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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及中國的赤化與反赤之鬥爭


  (一九二六年六月七日)

  (一)國際赤化的前途

  「赤化就是過激,就是洪水猛獸。」——這是通常中國人對於赤化的解釋。其實,赤化不過表現革命的象徵,並且不限於社會革命,不一定指共產黨而言。自從近代資本主義發展而發生一切種種革命運動以來,赤色早已在法國大革命[1]時便成了革命的標誌。不過,因為二十世紀資產階級獨裁制戰勝,列強各國資本主義已經近於帝國主義,當初反抗貴族的「第三階級」(資產階級是他的領袖)早已從革命的赤色的完全變成反革命的白色的了。於是俄羅斯的十月革命,開始世界社會革命的第一聲霹靂,重新展開革命的赤幟;現時的赤化也許完全指社會革命而言。但是,世界社會革命的過程裡,包含著弱小民族的國民革命在內;國民革命的世界的意義,固然是世界社會革命之不可分隔的一部分;然而就各殖民地本國而論,這種國民革命的職任,並非直接的實行社會主義的經濟改造;他的性質始終帶著資產階級革命的色彩,他的切近的目的是在推翻種種變相的封建制度宗法社會,打倒外國的資產階級而解放資產階級的本國。所以現時的赤化,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就簡直等於國民革命的意義。

  世界的赤化運動,就是包含列強無產階級革命和弱小民族國民革命的世界社會革命運動。如果恐懼赤化而反對赤化,便是要保持列強帝國主義對於世界各國平民的統治,要擁護弱小民族內的軍閥以及其他種種帝國主義工具的統治。中國民眾,究竟要這種統治的存在,還是要赤化呢?我想,這個答案是異常明瞭的。

  列強資產階級發展到歐戰時代,已經完全暴露自己的弱點——世界經濟的無政府狀態,資本和政權集中于少數財閥手裡,列強的互相傾軋戰爭;大多數人民,從列強的無產階級、農民、一般勞動民眾,如中等階級、智識階級,甚至於小商人起,一直到弱小民族的全體平民都處於受治的地位,日益破產失業窮困;同時,機器生產已有充分的發達,生產、分配、交通等機關已非社會公有則不能往下發展,而一切重要的生產資料都集中於大資產階級手裡,他們掌握著世界人類的政治的經濟的生命。於是社會革命乃不得不爆發;這一革命開始於帝國主義戰線最不鞏固,資產階級統治最脆弱的俄國。

  世界的資產階級統治開始動搖——資產階級獨裁制已經在俄國推翻,無產階級獨裁制居然成立;世界六分之一的土地上(俄國),居然開始社會主義經濟的建設;而資本主義經濟的崩敗,在歐戰後的歐洲,已經是日落千丈。所以,十月革命之後,世界的階級鬥爭便日趨於異常激厲的形式。一方面是各國無產階級,除奪取政權外,別無可以解放人類改善經濟之道;尤其是在社會革命第一高潮中(一九一八——一九二〇)德、奧、匈、法、英、美、日工人大騷動[2]時,資產階級假意讓了些步,實行了些欺人的社會政策,以後不到兩年,資產階級便不得不重新進攻,因此,無產階級的革命化——赤化,便更加深入,差不多已將民眾的改良和平的幻想完全消滅了。別方面,列強資產階級已經不得不拋棄其初興時用以反抗貴族的民權主義,揭開一切和平、改良、民主、共和等類的假面,以極殘暴的戰爭屠殺政策來壓迫無產階級,互相勾結聯絡以鎮壓一切革命運動,力求苟延垂死時的殘喘。歐戰後經濟生活的國際化,英、美、法、日大資本家的操縱世界經濟,各國資產階級的新式神聖同盟(國際聯盟[3])成立,列強聯合壓迫蘇聯,侵略德國,以及鎮壓榨取殖民地,……凡此一切,都很明顯的表現資產階級之階級鬥爭的國際化。同時,各國無產階級的聯合,也拋棄第二國際[4]時代的不徹底政策(各國社會黨的愛國主義),國際革命的運動得到充分的政治覺悟之組織上的表現——第三共產國際[5]的形成;一九一七年俄國革命[6],一九一八年德、奧、匈、芬蘭的革命[7]以及一九二三年德國、布加利亞的革命[8],都很自然的得到國際無產階級的響應;無產階級勝利的國家,如俄羅斯、烏克蘭等,並且組織成鞏固的聯邦國家——蘇聯,……凡此一切,又都表現無產階級之階級鬥爭的國際化。

  世界革命時期,已由十月革命開始;這種過程裡的階級鬥爭,實在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殘酷形式。列強資產階級統治的崩敗,已是必不可免的事實,所以他們不能再用欺罔平民的「民權主義」做壓榨剝削勞動民眾的工具,而必須實行卑劣殘狠的種種壓迫手段。列強資產階級在俄國革命之初,勾結俄國白党軍閥,想征服這一勞農國家。白党本不僅是俄國哥爾察克[9]等的徽號,而是國際資產階級的尊稱。這些白黨在俄國殘殺屠宰民眾的情形,當初或許有人還以為是赤党張大其辭;如今,五卅[10]時普遍中國的帝國主義大屠殺,和五卅後帝國主義指使張宗昌[11]等雇用俄國白黨[12]來殘殺掠奪姦淫中國直魯等省的人民,都是鐵一樣的事實,中國人已經親身受到,無可再懷疑的了。其他各國,如意大利等更發生法西斯的運動[13]。最近法西斯式的團體,如美國的三K黨[14],以及希臘、波蘭、西班牙、葡萄牙、法國、德國、匈、奧、羅馬尼亞、布加利亞,甚至英國,到處都有。法西斯(《東方雜誌》所謂棒喝團)本是資本家雇用的流氓打手,初發生時不過像中國上海等處的「工賊」,專以搗毀工會和工黨報館,暗殺工人領袖,從事于「反赤的械鬥」等等為天職;當然這種流氓團體所反對的並不限於工人,對於一切革命派都是如此;只要能破壞革命運動的手段,他們便用,如俄國一九〇五年時的「反猶太暴行」[15]及布加利亞的「反農民殘殺」等。總而言之,法西斯、三K黨等類的團體,當初不過是像上海中外當局及資本家所雇流氓打手章炳麟[16]、馬育航(反赤會)等類的傢伙,「工賊」、「農賊」等名詞都嫌太狹,我們不如叫他「民賊党」。資產階級最初不過偶爾用用他們,「以濟憲法、刑律、警察、軍隊、監獄之窮」;有時資產階級政府還假意禁止他們。但是,現在局面變了,以前是「民權主義」為剝削勞動的主要工具,而「民賊主義」是副工具;如今卻要以民賊主義為主要工具,而民權主義成了偶然使用的工具了。民賊主義——反赤的白禍主義(White Terror),於今時運亨通,世界上已經有五國由這種民賊党執政:意大利、西班牙、希臘、波蘭、葡萄牙(五月三十一日路透電盛稱葡萄牙法西斯將軍柯斯泰[17]氏,謂此次「革命」……「正以救國」)。資產階級獨裁制已經露骨的表現出來,簡直以公開的屠殺政策統治民眾,絲毫「民權主義」的假面具都不用戴了。至於資產階級不假手于民賊党,而自己公開的直接的行使屠殺政策,如去年英國的巡捕及陸戰隊,美、意、日、法的水兵實行五卅屠殺,法國軍隊征服摩洛哥[18],屠殺敘利亞人[19]等,更可不用解說。總之,這種國際的白禍運動20正在方興未艾。

  國際的白黨——資產階級,行施如此激厲兇猛的屠殺政治以反對赤化,是否能鞏固自己的地位呢?他們如果還有些須可能,他們必然要用「民權主義」、「文明主義」掩飾自己的真面目。他們用到這種公開的政策,正足以證明他們滅亡的漸近,這是困獸之鬥罷了。國際的赤化運動21也正在深入廣出的發展。因為國際資本主義的崩敗,無產階級不但感受異常的困苦,不能不反抗,並且漸漸覺悟到奪取政權的必要;因為國際白黨——資產階級及「民賊」的屠殺壓迫,無產階級更加團結,更加趨向於反對資本的統一戰線;因為改良政策完全暴露欺罔工人的實質,無產階級的革命化,更加急遽。例如英國工會裡左派的發生,法國工人的反摩洛哥戰爭示威,瑞典工人的反對黃色職工國際[20],意大利、西班牙工人的反法西斯運動[21],日本的無產政黨運動[22],英國最近的工党運動及農民運動[23],以及蘇聯政治經濟上的日益鞏固,都是實例。無產階級領導的世界社會革命運動,在現時已經實際的聯合各國破產失業的農民,甚至於中等的技術智識階級(智力勞動者)。並且歐戰後的各殖民地上,無產階級發展,農民破產窮迫的過程異常之迅速急遽,他們的赤化非常之明顯;甚至於資產階級也略略形成,而對於帝國主義者立於對抗派(opposition)的地位,列強無產階級革命的過程,引起各殖民地國民革命的怒潮。固然,美國資本主義比較穩定,歐戰後他的發展更佔領世界經濟的霸權;因為他的道威斯計劃[24]和黃色的機會主義(社會黨的妥協派)合作,而暫時鎮定世界革命的第一高潮(一九二三年德國十月革命失敗之後),於是發生所謂「資本主義相對穩定(Stabilisation)」的一時期。然而,不滿一年半,世界革命的第二高潮又起。一九二五——二六年雖然是帝國主義大屠殺的一年,同時也是世界革命運動重新開始的一年。中國的五卅運動打破了世界資本主義的「穩定」:摩洛哥戰爭、敘利亞革命、印度發生革命的大罷工[25]、埃及獨立党的強盛[26]、美國無煙煤礦的大罷工[27]、英國最近的總同盟罷工[28]、日本工人運動的陸續爆發[29]、德國、波蘭等的失業工人示威[30]……。總之,國際赤化運動的大發展,聯合國際無產階級、農民以及殖民地弱小民族,已經建立了極廣大的反帝國主義戰線。

  國際的白黨在世界政治上屢次聯合起來,想撲滅國際的赤化:十月革命後的國際聯盟,曾經徵集十八國聯軍,勾結俄國白党軍閥,攻打蘇聯,結果是失敗了;他們指揮各國政府封鎖蘇聯,結果也失敗了;他們又召集華盛頓會議[31]扼制中國的革命運動而以假意的改良政策哄騙高等華人,卻不能制止中國的赤化;隨後,他們的葛魯亞會議[32]既不能屈服社會主義的蘇俄,他們的洛桑會議[33]更不能制服赤化的土耳其。最近,國際的白黨又在訂定甚麼洛迦諾保安條約[34],想以白色軍事同盟威嚇蘇聯(看《新青年》第三四號)。可是,這一計劃又失敗了!向來各國帝國主義資產階級和反動民賊的聯合戰線是不能鞏固的,因為他們之間自己有不少矛盾衝突。洛迦諾會議[35](去年十月)之後,不過五月,他們吸引德國加入反赤軍事聯盟的計劃,便引起法、意、英、美的大衝突,今年三月的日內瓦國際聯盟會議[36]上,終至於破裂。同時,蘇俄和土耳其已經結了軍事防禦同盟[37],和德國(三月間)也訂立互守中立的條約[38],最近蘇聯又與波斯訂立了同盟[39];蒙古及中國國民政府事實上也早已在這赤化同盟之中。赤化同盟之中的無產階級國家,沒有絲毫客觀上的理由,可以和自己的同盟國衝突,這一世界政治上的結合,實在有很大的力量。

  國際的赤化同盟和反赤同盟國家之鬥爭,實際上完全是階級的鬥爭。現時的世界大勢,可以用一句話包括他:便是一方面,赤化的各國無產階級、農民、殖民地弱小民族中的一切被壓迫階級與無產階級的蘇俄之聯合戰線;別方面,白化的歐、美、日本資本家和種種式式法西斯派的民賊党之聯合戰線:這兩方面的劇烈鬥爭,便造成現時的國際形勢。第三共產國際便是一切赤化階級的世界結合;國際聯盟便是一切白化階級的世界結合。戴季陶[40]先生認國際聯盟是「橫斷國際」——意思便是以民族或國家為單位而結合的國際組織。其實大謬不然。國際聯盟所代表的,並非英、法、美、日等國民族的結合,乃只是英、法、美、日、意等國保守黨、自由黨、民主黨、共和黨、法西斯党、民賊党的國際聯合,換句話說,便是國際資產階級的結合,他也是「縱斷國際」——即以階級為單位而結合的國際組織。歐美革命的工人和平民都在反對這種「國際」,最明顯的便是英國去年工會大會反對道威斯計劃及英國殖民政策。共產國際是無產階級的國際組織,這是毫無疑義的;可是還不止此,他聯合世界各地的反帝國主義革命運動,如中國的國民黨和蒙古、土耳其等的國民革命党[41],雖在第三國際之外,實際上也必然站在第三國際領導的戰線之上。這雙方的鬥爭裡,赤化同盟有很大的力量,正因為他是大多數人類民眾的結合,他的國際政治上的表現,雖則不過俄、德、土、波、中、蒙等國的外交同盟;可是他的社會上的後援軍,卻是各國被壓迫的大多數人民,他的革命組織卻是偉大的共產國際。國際的赤白鬥爭中,赤化勢力始終占著充分的優勢。白化是甚麼?——是屠殺、是掠奪、是帝國主義。赤化是甚麼?——是反抗、是解放、是世界革命。白化所代表的,至多不過列強大資本家二三萬人的利益;赤化所代表的,卻是各國無產階級及一般被壓迫民眾,幾十萬萬人的利益。這雙方的鬥爭,在軍事外交上的表現,一方面是洛迦諾的新式神聖同盟,別方面便是俄、德、土、波(波斯)的軍事防禦同盟;在社會政治上的表現,一方面是國際聯盟內各國資產階級的白禍政策,別方面便是共產國際領導下的各國無產階級及弱小民族的赤化運動。幾百年來馴服的平民群眾,如今有了政治上的團結;資本主義末期的資產階級,經濟上不斷的崩敗,都必然引導到赤化運動的最終勝利。最近世界革命之第二高潮雖然又受挫折,如英國總罷工的散亂,摩洛哥失敗,中國五卅運動受摧殘……然而各國一般民眾的革命化,只有因此而更加增長,最後的決死的鬥爭漸漸到來,國際無產階級始終將實行解放人類的使命!

  (二)帝國主義之續命湯

  國際的白黨,受赤化怒潮的打擊,早已根本動搖他的統治。國際資產階級內部既有種種矛盾衝突,而國際無產階級和弱小民族的一切被壓迫階級又有結成偉大的革命同盟之可能;資產階級之死滅本是非常之快的事。但是,十月革命之後,歐美日本資產階級居然能繼續存在到如今,差不多十年了。這是甚麼緣故?

  原來,赤白戰爭之中,白党正在日暮途窮危迫萬分之際,「忽地」舞臺上跳出一位「黃色大將」,暫時救了他的命。這位「黃色大將」是誰?便是所謂社會黨的機會主義的妥協派。德、奧、比等的社會民主黨[42],法國、意大利的社會黨[43],英國的勞動黨[44],尤其是美國剛伯思派的工會[45]以及各國的黃色工會,都是帝國主義的續命湯。

  革命怒潮高漲的時候,反動派必然想法從革命派內部搗亂,贊助改良主義的傾向,破壞革命民眾的聯合戰線。這是社會學上的公律,中西一致的,無產階級革命中是如此,國民革命中也是如此。歐美社會黨裡的機會主義(改良主義、妥協主義、修正主義等),在歐戰前便早已發生。這種現象的經濟上的原因:便是各國資本主義向外侵略,掠奪殖民地,變成帝國主義;列強國內的經濟條件早已有實行社會主義的可能,資產階級為要救濟這種「危局」起見,便將殖民地上掠奪所得,略略分潤于高等的工人(造成所謂勞工貴族)。於是社會黨裡便發生機會主義的修正派,代表這種勞動貴族的心理。馬克思說:「資本主義發展使民眾無產階級化而日益窮困」;修正派卻說,「資本主義發展,使工人生活程度提高,工資也加了,待遇也好了,工廠法也實行了,工會也被承認了,工人選舉權也日益擴大了……如此,漸漸進化便可以實現社會主義,用不著革命。」這些修正派,只看見極小一部分機器工人享著了這種「優待」;大部分無產階級日益窮困,他們便不看見了。至於中國、印度及一切殖民地幾十萬萬的民眾,日益無產階級化,日益窮困,在不堪言狀的殘酷的奴隸制度之下工作和生活,他們更是不管。所以機會主義派便贊助「自己的」資產階級之殖民政策,甚至於贊助帝國主義的戰爭。歐戰前,世界革命的危機沒有十分迫切,資產階級還不一定要用他們,所以「社會主義的面目」總算勉強保持到一九一四年。等到歐戰到來,社會黨已經破產,爭起贊助資產階級的帝國主義戰爭;隨後,十月的世界革命爆發於俄國,資產階級更急急收撫他們。於是機會主義便大大猖獗起來,一切社會主義的假面具都揭破了。

  資產階級的「純白」統治——壓迫屠殺等類的政策,在革命高潮的時候,色彩太濃,不但不能鎮壓革命,反而是激勵革命,所以他們極端歡迎社會黨的黃色機會主義來和他們解圍。機會主義派仿佛還是社會黨,還是工會領袖,他們的「勸告」民眾,比資產階級的直接壓迫有效得多。他們的改良政策,大足以緩和革命,保持資產階級實際的權力。因此,歐戰之後,德國發現了幾次社會民主黨的政府,法國實現了社會黨占勢力的「左派」聯立政府[46],英國經過了一期的勞動黨(工黨)政府[47]。這些機會主義派的黃色政策,實際上維持住了資產階級的白色統治。等到白色統治鞏固了,這些黃色黨人也就「狡兔死走狗烹」,一切黃色改良政策更是消滅得無影無蹤。一九一九年華盛頓之國際聯盟的勞資會議[48],受機會主義派的贊助,表面上通過八小時工作制等類的改良政策,機會主義說是「社會改良」的大成功。然而各國國會政府,都是遲遲不肯通過這些勞動法案,等到革命高潮低落,各國重新又實行九小時、十小時的工作。現時資本重新進攻,黃色的社會黨不但不承認改良主義的破產,卻還要攔阻工人群眾的反抗,說甚麼「法律既未確定,企業家自無遵守之義務」!各種「左派」或「工黨」執政不久,革命潮流漸次低落之後,意、西等國的民賊党政府,英國的保守黨政府,德、奧等國的反動黨內閣便又一一實現了。

  最近一九二五——二六年的世界革命第二高潮裡,黃色的機會主義,又在大施身手,幫著帝國主義的資產階級,向被壓迫民眾進攻:五卅運動中德國社會民主黨拒絕舉行援助中國的示威運動;摩洛哥、敘利亞的革命戰爭時,法國機會主義派宣傳「亞菲兩洲的野蠻人,要殺盡白種人,所以法國工人不應當反對政府運兵去征服他們」;英國總罷工的時候,黃色的工會領袖主張妥協,停止總同盟罷工,而使礦工陷於孤軍獨戰的困難地位;美國無煙煤礦罷工時,妥協派的領袖宣傳「礦工罷工使其他工業停頓,工人受失業的痛苦」,這種宣傳破壞美國工人的統一戰線,摧殘礦工罷工。

  黃色機會主義派也有自己的國際組織,就是第二國際和黃色的職工國際(亞摩斯德丹)[49]。他們贊助維持國際的白色統治,大概有三個方面:一、黃色工會首領開除共產派的會員,破壞國際國內工人運動及組織之統一,替資產階級鼓吹勞資妥協,反對社會革命,甚至於破壞工人群眾的反法西斯的運動。二、第二國際的各國社會黨不論在朝在野,總是原則上贊成國際聯盟、道威斯計劃、洛迦諾會議等的政策,有時還努力反對蘇聯。三、機會主義派大致總是贊助「自己」資產階級的殖民地政策,幫著他們想法馴服殖民地的民眾,一切行動,至少客觀上是準備帝國主義的第二次大戰的;他們以愛國主義及國家主義替資產階級欺罔群眾,助長民族間人種間的仇恨,而蒙蔽工人的階級意識。各國平民群眾,客觀上本來必然站在赤色的革命戰線上,但是因為號稱社會黨的人,努力實行這種黃色的機會主義,所以對於白色的壓迫政策便不能團結一致的反抗。

  列強資產階級統治人類的方法,本來是用著兩種工具:一是白色的屠殺政策(軍警、監獄、民賊、工賊等),二是黃色的機會主義(社會民主黨、勞動黨、黃色工會等)。所以機會主義的顏色雖然是黃的,實質上不過是白色統治的附庸。帝國主義有黃色主義的贊助,便能繼續維持他的生命,鎮壓赤化革命的民眾。現時世界的階級鬥爭裡,赤化與反赤的鬥爭裡,黃色的機會主義,實在是反赤軍的一員大將,他實際上是破壞赤色的革命戰線,做資產階級的走狗。列強資產階級利用他們「無產階級的組織」(社會黨、工會、工人銀行等)的名號,實行社會的「以華治華」政策,真是巧妙至於極點。然而最近民眾的革命化,已經使機會主義派日益墮落自己的威信;黃色的妥協政策在資本主義發展的時期,或者能博得小利小惠欺騙工人群眾;可是在現時資本主義的垂死時期,他們每一次妥協,便是在群眾中喪失一次信用。黃色的機會主義是帝國主義的續命湯,可以苟延殘喘,卻不是帝國主義的長生藥。帝國主義的敗滅始終是不可免的!

  (三)中國境內的國際白黨

  帝國主義的國際白黨,在自己國內能養育卵翼黃色的機會主義,做自己的續命湯,正因為他能征服殖民地,吸取殖民地勞動平民的汗血。列強資產階級在殖民地上的統治,尤其是對於半殖民地的中國,必須有代理統治人;前清時代他們利用滿清政府,辛亥革命之後他們利用軍閥,這差不多是現在中國人人公認的事實了。可是,軍閥的社會性質究竟是甚麼呢?帝國主義侵略殖民地的最初一步,必然是推銷工業製造品及搜括農業的原料品,所以必然要造成買辦階級;同時,他在政治上最利於利用殖民地上的舊統治階級。中國的舊統治階級便是士閥——地主階級、官僚階級(變相的貴族)。帝國主義的侵入,使士閥漸漸的買辦化,於是士閥之中,便生出種種式式的買辦:軍事上的買辦(軍閥),政治上的買辦(豬仔議員,以賣國為業的外交系[50]、交通系[51]等),經濟上的買辦(洋行掮客、土豪巨商,專以代銷外貨搜括原料為事),文化上的買辦(傳教師、教徒、教會學校的教育家等)。這些人的社會來源,除少數洋行買辦是商人出身外,其餘差不多大半都是中國舊地主階級的士紳(最著名的如袁世凱[52]、吳佩孚[53]、曹汝霖[54]、陳廉伯[55]、梁啟超[56]、章太炎[57]、張君勱[58]等)。

  現在軍閥的統治,便是代表這大地主階級的利益,使他們武的替帝國主義打仗,文的替帝國主義宣傳,懂得些「洋學問」的(如法政、外交、交通等)替帝國主義經手賣國,會做生意經的替帝國主義經手包辦金融及商業等,下之,直到替帝國主義做打手包探。這些人無形之中早已加入國際的白黨,世界的反革命黨。

  原本中國的舊社會是封建的宗法社會——士閥不但身分上比農、工、商高些,不但以官僚為業,而且同時便是地主階級,盤剝重利的階級。士閥之中固然也有「清貧的」,也有專以官署為企業,壓榨農民、商人的租稅回扣和額外徵收為積累資本的方法的;但是,大多數各地地方的紳士,都是「括地皮」括了錢來收買田地,甚至於簡直侵佔民田,或是開錢莊當鋪,盤剝重利。這種土豪劣紳(最近當然也有普通的農民、商人、土匪發財之後化成士紳的),事實上是各縣各鄉的地方政府,直接壓榨農民。帝國主義侵入的第一時期,滿清政府和士紳階級曾經嘗試過幾次,想以閉關政策和尊王攘夷主義來反抗;這一期中帝國主義的利益還和士紳階級略略有些衝突。但是,經過帝國主義幾次的武力壓迫,和勾結買辦的陰謀之後,中國的經濟生活又因為通商而起變化,於是使賤視商人的士閥自己也買辦化起來。何況帝國主義對華的剝削,根本上是剝削極大多數的農民,如搜括原料,銷售商品等,一方面是使農民、手工業破產,別方面是組織起大規模的商業,收買農產原料。這兩種方法的剝削,都不能不經過中國的大地主;中國的大地主階級因此便成了帝國主義剝削農民的中間人;他們可以從中取得重利,他們自己變成了直接的間接的買辦,以壓榨農民所得,供獻於自己的新主人——帝國主義。農民的破產失業非常之劇烈,自然使中國遍地都是兵匪,而軍閥便應運而生。當然,也可以從匪類之中提拔出幾個新士閥,如張作霖[59]等類。從此一切政治上軍事上的士閥勢力便形成變相的新式的封建制度——買辦的封建制度,造成許多軍閥買辦式的諸侯,小之如南通王張謇[60],大之如關外王張作霖;他們相互之間,因爭奪各地域的剝削農民權(地盤),極易於衝突,而帝國主義正可利用這種大小軍閥的衝突而互爭,分裂中國,減殺其抵抗力。他們(這些新式諸侯)在各地都有更小的劣紳、政客、奸商做壓榨農民的政治上、財政上的機器;各省的省議會,也和豬仔國會[61]相似,不過豬仔的尊號不甚著名罷了,完全是軍閥的爪牙。湖南的政學系,江蘇的教育會,實際上和全國的交通系、外交系是同類的;各省的錢業公會、銀行公會、商會等,大半都是這些劣紳所把持,替軍閥籌餉,替他們行使「不兌換券」,而以所受損失轉嫁于商人、農民及一般人民;因戰爭的關係,他們這些奸商,更趁勢提高物價並壟斷貨物,又加重一層對於人民的剝削。不但軍閥壓榨農民的田賦(如今預征錢糧最多的地方,如四川,已經收到了民國四十六年的了!),而且大地主階級直接的增加田租,以便積累資本去做買辦式的商業。再加之,茶、絲、棉、米、麥等農產品的輸出,使城市買辦階級又經過幾十層(土豪、行商、洋行買辦等)去剝削貧苦的農民。軍閥統治所維持的這種「秩序」,完全是為著帝國主義剝削中國農民以及一般人民的。這是帝國主義剝削中國的根本目標;因有此目標,所以關稅協定制度,領事裁判權,駐華海陸軍,租界統治制度,外債的盤剝,鐵路、礦山、鹽稅等的抵押……和軍閥士紳的統治,對於帝國主義都有同等的必要;帝國主義從中國舊社會的士閥裡造成新的大地主階級和買辦階級,當然這些新階級的成份裡可以夾雜著商人、流氓、土匪、遊民等,可是,能為帝國主義做工具的,必定已經新式士閥化了——必定已經化成了所謂「高等的或優秀的華人」了。新的買辦士紳階級在各地總處於特權者的地位,受帝國主義軍閥的保護,做帝國主義軍閥的爪牙;而軍閥則更公開些做帝國主義的爪牙。軍閥的軍事勢力必然代表這一階級,那不代表這一階級的武裝勢力,當然便不是軍閥,不能做帝國主義的工具而被呼為「赤軍」。

  中國的軍閥、士紳、買辦,不過是帝國主義者在中國境內的三個化身。現在一身而兼為此三者的人,也有不少了。他們所行的政策,無一不是帝國主義所需要的。五卅之後,一年以來,這種情形尤其明顯起來,吳、張代表英、日征服國民軍[62],攻打湘粵,屠殺工人農民,行使軍用票;康、梁保皇黨傳統的研究系[63],新生的劣紳政黨國家主義派[64],各省種種式式的政客,國民黨極右派的馮自由[65]、鄒魯[66]、林森[67]等,章太炎、陳炯明[68](馬育航)等的反赤流氓,一致的反對赤化,反對民族解放運動與國際革命運動的聯合戰線。他們用種種造謠、毆打、暗殺、告密等的卑劣手段,破壞革命運動。章太炎等的反赤團體更是公開的使用法西斯的手段讚頌軍閥的南征北伐的戰爭和屠殺。凡此一切,都是五卅運動後帝國主義者所亟亟需要以摧殘中國民眾的政策;而且這些政策的實行方法,和歐美白党施行於俄國及自己無產階級農民的是一模一樣。所以現時的中國問題裡,不但中國的革命是國際的,就是反革命也是國際的;不但中國赤化的性質是世界的,就是中國白黨的性質也是世界的。

  (四)中國赤化的世界意義

  中國士紳買辦階級及其軍事代表的軍閥,因為經濟的環境,只能做帝國主義治理中國的代理人。同時,帝國主義對於中國的侵略,近年來更進了一步,在上海、漢口、青島、天津等處設立工廠,中國的工業資本也漸漸有些發展,尤其是歐戰期間;中國的無產階級因此發生。中國無產階級直接的間接的受帝國主義資本家的壓迫和剝削,他們在中國農業破產的急劇過程裡,在賤價勞動充牣的市場裡,無論如何不能爭得絲毫生活待遇的改善,所以他們不能不做國民革命的急先鋒。中國無產階級的鬥爭之堅決勇猛和士紳買辦階級(即軍閥)的壓迫之殘暴狠毒正是針鋒相對的。他們的鬥爭一開始便是政治的;不但他們所受剝削和壓迫比農民切近的多,容易得著革命的覺悟和階級的意識,而且他們生性是易於團結,有很直接的一致的利害。他們的政治要求和經濟鬥爭,已經在五卅運動中明確的證明他們處於國民革命的領袖地位。因此,數量上多得幾十倍,受剝削久得幾十年的中國農民,卻一直等到無產階級鬥爭形成了偉大的勢力,方才開始發生比較有系統有組織的反抗。中國無產階級的革命又自然而然和歐美日本的革命無產階級(共產國際)相聯合,和其他各被壓迫民族的解放運動相響應。於是中國的工人、農民加入國際的革命運動,這簡直是砍斷帝國主義的命根。中國赤化運動,尤其是五卅之後,不斷的打擊帝國主義,他的規模的偉大,不但根本動搖帝國主義對華侵略的勢力——軍閥的統治,漸漸造成人民方面的武力(如國民革命軍[69]以至於國民軍),而且衝破了西歐資本主義最近的穩定狀態,香港、上海的罷工[70],引起了英國的總同盟罷工。中國赤化運動的世界的意義是非常之明顯的。

  五卅之後,帝國主義感覺在華勢力根本動搖的危險,而且各殖民地,如印度、埃及、摩洛哥、敘利亞等的革命運動興起,歐洲的無產階級左傾……他們便竭全力來進行中國的白禍政策:反赤的屠殺、戰爭以及雇用種種章太炎等類走狗的手段,準備大借款再來收買中國士紳、買辦、軍閥的政府。這種政策的結果,引起中國經濟財政上的大危機:奉天、湖北、京、津、直隸、山東、河南以及其他各省,都發現不兌現的軍用票紙幣等,一般人民又增進一度急劇的破產失業的過程。這些吳佩孚、張作霖的勢力範圍內對於商人的稅捐重重疊疊,尤其是對於農民的田賦——最主要的收入,壓榨得不堪言狀。富紳巨商雖然也受些剝削,可是他們是生產工具及田地的享有者,他們往往反而借此格外剝削農民。於是農民之中自然而然發生極大的反抗:中部北部諸省都發生農民武裝的自衛運動,紅槍會等類的組織,這一運動現時已經有極偉大的力量,力能掃除士紳餘孽,推翻那徘徊于軍閥與人民之間的國民二軍,紅槍會雖然一時為吳佩孚所利用,可是接續著便對於吳佩孚的勢力反抗。農民的這種暴動運動,實在是中國歷史上非常重大的事件——農民已經手裡拿著武器要求農民問題的解決,中國革命如果不解決農民問題,是永世也不能勝利的。單是紅槍會式的運動,自然不能得到最終的解放,因為他們的迷信和原始的鬥爭方法是不容易取勝的;但是,如今各個村鎮的紅槍會,有時簡直能夠組織當地的「農民政權」武力抗稅,單這一點,便足以斷絕士紳、軍閥、帝國主義剝削的來源。而且,如南部中國革命政權稍稍確定,便能發展進步的農民運動——農民協會;農村中的階級分化也日益急進,農民反抗地主、劣紳、土豪的鬥爭,便有有系統有組織的方式及明確的政綱。何況,最近一兩月來,紅槍會運動已經漸漸和農民協會運動(河南的)相聯合混一;如果紅槍會能稍稍脫離迷信,比較有系統的組織,和城市無產階級運動聯合起來,這是何等偉大的赤化力量!

  現時中國的現狀裡,不但工人農民必然赤化——要求革命,反對軍閥買辦的壓迫和剝削;就是普通一般平民——城市小資產階級,也和鄉村小資產階級(自耕農、小地主)一樣,處於極端受壓迫的地位。國內戰禍連年,不兌換的紙幣充牣市面,種種稅捐和勒索軍餉的壓榨;當初小商人還總相信商會等類半紳士式的機關和他們緩頰,如今已經屢次受他們的欺騙,如北京總商會的承用軍用票,上海總商會的五卅案讓步,對於閘北自治不能力爭,對於反抗捲煙稅不與援助……一般商人始終不得不自己走上革命的道路,而拋棄他們的所謂「領袖」。赤化的規模正在儘量擴大的過程裡。

  中國無產階級所領導的赤色的國民革命聯合戰線,已經有極大的發展,革命的口號經過五卅之後,普遍到一般極廣泛的民眾裡,弄得甚至於虞洽卿[71],甚至於國家主義派和國民黨極右派,都不能不口口聲聲說要求廢除不平等條約,這便是一般平民革命化的明證。現時中國革命的形勢實在是:一般平民、無產階級領導的赤党、國民黨、小資產階級、農民,與帝國主義指揮的白党、軍閥、士紳、買辦的階級鬥爭。

  帝國主義處於這危急存亡之秋,也想以黃色機會主義在中國來如法炮製。帝國主義在歐美利用社會改良主義做自己的續命湯,在中國便想利用「民族改良主義」。誠然不錯!在現時一般小資產階級大半還在士紳買辦的政治指導之下,中國大資產階級差不多都是士紳買辦出身,他的發展還很幼稚,至今沒有脫離他的原形。但是,中國的工商業始終有些鬚髮展;當革命高潮的時候,資產階級也想仗著無產階級的力量向帝國主義者要些東西,如關稅自主,華董[72]位置等等。中國的士紳、買辦既然資產階級化了,當然便有和帝國主義利益衝突的地方。所以虞洽卿對外人演說,說「國家主權和民族平等」是兩大原則。弄得帝國主義者連他也編派到赤化黨裡。本來這也並不冤枉;凡是反帝國主義的本來都是赤化黨。不過,虞先生對外人說,民族平等便是「四海之內皆我弟兄」。所以當虞先生稱中國無產階級和平民是「弟弟」的時候,他是赤的。當他稱外國資產階級是「哥哥」的時候,他便變成了白的了。這種兩面國的國籍,便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本性。他既不純赤,也不純白,於是便有「黃色大將」的資格了。讀者如果想一想:五卅之後上海大資產階級的種種行為,戴季陶主義[73]的發現,國民黨內新右派的形成,便可以知道此中的究竟。這種民族運動裡的黃色機會主義,大致不外乎三種傾向:一、夢想以妥協投機,說什麼「友誼親善,互讓精神」,希望帝國主義軍閥對中國仁愛;並且只想消極的利用列強衝突,往往要勾結一帝國主義,如單獨對英,中日親善,東方民族共存共榮,希望日本「回東方來」等等的宣傳,或者還有中美親善的主張;這是被列強所利用,以為互相傾軋之用,同時,便鞏固發展一國帝國主義的在華勢力。二、利用帝國主義軍閥的勢力壓迫無產階級的階級鬥爭,如封閉上海總工會;並造作國內勞資妥協,發揮中國民族的仁愛性能等的論調;鼓吹「勸資本家地主替工人農民革命」的學說。三、企圖以出賣平民利益,對帝國主義軍閥讓步,反對革命運動的種種手段,哀懇帝國主義軍閥,想朋分一些政權,如包辦地方自治,包收稅捐,要求西董華董「平等選舉」,而拋棄平民群眾的參政權,犧牲一般商民的利益。這些黃色的機會主義政策,正生於五卅運動革命潮流洶湧的一年裡。他們的效果和功績,便是分散國民革命的聯合戰線,破壞革命的戰爭,消極的幫助帝國主義軍隊(吳、張等)的勝利。民族機會主義派雖然不是公開的加入反赤的,可是他們一切行動,無一不是鞏固帝國主義和軍閥的統治的,無一不是贊助白色的屠殺政策的。

  雖然如此,帝國主義對於殖民地的資產階級,尤其是中國的資產階級,卻和他對於自己國內的勞工貴族不同。他對於勞工貴族可以用國外掠奪所得的「戰利品」犒賞他們;對於中國的資產階級,卻絲毫真正的讓步都不能行:關稅自主已經在關稅會議[74]上斷送了,關稅會議反而變成賣國大借款的機關了;租界華董的平等選舉也絕對不能賞賜……法權[75],庚款[76]等問題也是如此;因為英、日帝國主義完全靠中國廣大的市場,如果中國關稅自主或不平等條約修改,他們便受著極嚴重的打擊;賞賜兩三名華董,租界公園開放,越界築路收回,已經算是莫大的恩典了!因此,不但一般平民不能暫時滿意帝國主義的改良政策和黃色領袖的機會主義,便是資產階級的群眾也不能滿意。何況中國的資產階級,在關稅協定未廢除、不平等條約未取消以前,是決不能發展的。歐戰時略略偷得些自由,可是現在便又受帝國主義的扼制了:請看近年來中國輸入機器的銳減,便可以知道工業的停滯:

  7

  (注)表中一九二五年非指全年及全國,僅為上海海關一月至九月輸入者。

  工業既不能發展,中國資產階級始終非常之幼稚懦弱,始終限制于士紳、買辦的階級意識裡,並連黃色機會主義也不能徹底;他們這種「民族資產階級」根本不能完全形成,那民族改良主義或資產階級的民族主義始終不能鞏固;他們明顯的傾向反赤的白化,或是很露骨的黃色妥協主義不能長久欺罔中國民眾,所以緩和革命的作用很小。中國資產階級和國民黨右派的黃色機會主義,比起歐美社會黨的來,要脆弱而沒有力量得多。帝國主義有士紳、政客、軍閥、買辦的助力,足以征服中國民眾,如北京屠殺[77]後的英、日、吳、張聯合戰線,能以支配中國政局之後,一切表面的口惠而實不至的改良政策立刻完全消滅。虞洽卿屢次以五卅時的「調解」日廠罷工對日本人表功(今年五卅周年紀念前後他代表赴日參觀團的三四次演說)。但是,日本人回答他說:「自始即未承認二十一條[78]之夢話,決無成立之可能。」虞先生啊,你不知道解決五卅罷工時,日本人用得著你,如今關稅會議上日本要和中國訂立「惠而不互的」中日特別稅約,日本人也須要你;但是談到二十一條時,日本人便根本不要你這「赤黨」了!中國的「民族機會主義」只能使一般民眾愈益憤激而革命化,中國的資產階級也始終弄得走頭無路,中國無產階級的革命的赤化主義,愈益能打倒妥協派改良派機會派的「民族運動領袖」。

  帝國主義者要餵養勞動貴族的黃色機會主義,便不能不露骨的侵略殖民地;如果要對殖民地資產階級的黃色機會主義讓步,便不能餵養自國的勞動貴族。這是不能兩全之道——非促進自國無產階級革命,即激起殖民地,如中國等處的國民革命。

  總之,中國的赤化——國民革命運動,也和國際無產階級革命運動一樣,始終是正在激厲的發展。他不因受國際的白党(張伯倫[79]、若槻[80]、吳佩孚、張作霖、章太炎等)的摧殘而消沉;也不因受世界的及中國的黃黨(勞動黨、社會民主黨、無產政黨右派、國民黨新右派、上海總商會領袖等)的破壞而失敗。雖然五卅後一年以來,帝國主義能利用全副武裝的白黨軍隊來征服中國,能利用具體而微的黃党領袖來散亂革命的戰線,和他們對付英日國內革命運動一樣;然而,世界的及中國的民眾,在無產階級指導之下,因此更加趨向於赤化。現時,中國吳、張內部衝突,英、日等國的利益矛盾,張、吳肘下的小軍閥已在崩敗;革命的農民運動隨處爆發,無產階級的鬥爭繼長增高;一般人民受軍用票等的壓榨而普遍的傾向革命。國際的無產階級及農民,急劇的革命化;列強國內,尤其是歐洲的經濟恐慌,已陷於不可救藥的地位。同時,帝國主義的續命湯已漸告罄——社會的及民族的黃色機會主義急劇的破產崩敗。世界的和中國的赤化運動即使受白黨的壓迫,黃黨的破壞,而暫時伏流昂進,表面上雖像陰霾蔽塞時的沉寂,其實是疾雷暴風的預兆。中國國民革命的戰爭和鬥爭不久便要爆發,掃除一切白色黃色的妖孽;世界革命的赤色巨潮或將因此而大至,帝國主義的統治終是要顛覆的啊!

  一九二六·六·七·午夜

  原載《新青年》月刊1926年7月25日第5號

  署名:瞿秋白

  注釋

  [1]法國大革命,1789年法國爆發的資產階級革命,推翻了波旁王朝封建專制制度,至1894年熱月政變結束。

  [2]德、奧、匈、法、英、美、日工人大騷動,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和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與推動下,資本主義各國工人階級為反抗壓迫剝削和日益困難的生活、或推翻反動統治奪取政權而進行的一系列鬥爭。

  [3]國際聯盟,見本卷第126頁注19。

  [4]第二國際,見本卷第256頁注188。

  [5]第三共產國際,見本卷第127頁注34。

  [6]一九一七年俄國革命,指1917年俄國無產階級十月革命。

  [7]1918年11月,德國爆發以無產階級為主體的民主革命,推翻霍亨索倫王朝,後政權落入德國社會民主黨右翼首領謝德曼之手,革命遭到失敗。10月,奧匈帝國各地相繼爆發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推翻哈布斯堡王朝,成立了捷克斯洛伐克、奧地利、匈牙利、南斯拉夫、波蘭等一系列新的民族獨立國家。1917年11月,芬蘭南部各大城市工人舉行政治大罷工,旋轉為武裝起義,並於次年1月組織革命政府——芬蘭人民委員會,後在芬蘭白衛軍和德國反動軍隊聯合鎮壓下失敗。

  [8]一九二三年德國、布加利亞(今譯保加利亞)的革命,指1923年10 月23日,德國漢堡工人在德國共產黨恩斯特·台爾曼領導下舉行的武裝起義,和同年9月保加利亞共產黨季米特洛夫領導的保加利亞反法西斯人民起義。

  [9]哥爾察克,今譯高爾察克(Александр Василиевич Колчак,1874—1920),原沙俄海軍上將。蘇俄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的反革命首領之一。

  [10]「五卅」,見本卷第40頁注①。

  [11]張宗昌,見本卷第47頁注59。

  [12]俄國白黨,指俄國十月革命後進行反對蘇維埃政權活動的反革命政治派別及武裝。

  [13]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帝國主義矛盾進一步尖銳化,革命運動空前高漲,壟斷資產階級主張推行法西斯主義,妄圖採用赤裸裸的獨裁專政和對外擴張侵略維持其統治。1922年意大利建立法西斯專政。

  [14]美國的三K黨,見本卷第125頁注13。

  [15]1901—1905年間,俄國警察局巴黎辦事處曾炮製了一份反猶太人的《錫安賢達議事錄》,偽稱存在一個國際性的猶太人運動,其目的在於消滅基督教,建立猶太人對世界的統治,並指控猶太人在1881年曾參與謀殺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在俄國傳播自由主義。這份議事錄於1905年呈報俄國沙皇,提出要防止心懷敵意的猶太人,必須立即反對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企圖在俄國和歐洲挑起廣泛的反猶太活動。

  [16]章炳麟,即章太炎,見本卷第72頁注11。

  [17]柯斯泰,一譯科斯塔(Costa,Manuel de Oliveira Gomes,1863—1929),葡萄牙將軍,政治家。1926年策劃軍事政變未遂。同年提升為將軍。

  [18]征服摩洛哥,指1924、1925年法國和西班牙殖民軍對摩洛哥裡夫部族軍民反對殖民統治鬥爭的血腥鎮壓。

  [19]屠殺敘利亞人,指1925年7月至1927年6月,法國殖民軍鎮壓蘇勒坦帕夏領導的敘利亞人民反法大起義。

  [20]黃色職工國際,見本卷第124頁注④。

  [21]1924年7月意大利共產黨領導有50萬工人參加的反法西斯同盟罷工;1923—1926年西班牙工人為反對裡維拉軍事獨裁政府實行法西斯專政而展開的鬥爭。

  [22]1921年起,日本相繼出現了「無產社」、「水曜會」、「無產階級社」、「曉民會」等共產主義小組。1922年7月15日,在共產國際的幫助和片山潛的領導下正式成立日本共產黨,並加入共產國際。

  [23]1924年1月,以麥克唐納為首組成英國歷史上第1屆工党政府,曾施行某些進步措施,如制訂資助工人住宅建築計劃、增加失業者補助金、降低消費品稅金、外交上承認蘇俄等,但並未觸動資本主義制度。由於大量農業工人失業,工資普遍下降,1923年,以諾克福的農業工人罷工為開端,英國掀起了全國範圍的農民運動,1924年工黨政府為緩和這個局勢,恢復了前已撤銷的農業工資委員會,試圖扭轉工人工資下降的趨勢,但未能奏效。

  [24]道威斯計劃,1923年由以美國銀行家道威斯為首的國際專家委員會擬定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勝國處置德國賠款的計劃。主要內容是:由協約國監督德意志銀行,穩定德國通貨;在賠款總數尚未最後確定的情況下,規定德國每年應支付額,以關稅、間接稅、鐵路收入和工業稅收為清償賠款的實際保證;為穩定德國幣制,戰勝國先給德國貸款8億金馬克(合2億美元),其中美國承擔1億1千萬美元等。

  [25]1925年9月,印度孟買紡織工人為反對降低工資而舉行大罷工,有15.2萬工人參加,罷工堅持了將近3個月。

  [26]埃及獨立黨,即埃及民族資產階級政黨華夫脫黨,主張埃及完全脫離英國獨立。1925年3月,該黨再次在議會選舉中獲勝,其領袖柴魯爾出任眾議院議長,堅持要求英軍撤離埃及,抵制親英政府的內外措施。

  [27]1923年3月底,美國無煙煤礦工人與礦主訂立的合同期滿,礦主宣佈須降低工資25—35%始可續定合同,從而激起了工人的憤怒。4月1日工人罷工,參加者達61萬人,並得到煙煤礦工的支持。罷工持續一年之久,美國煤業生產幾乎陷於停頓。

  [28]1926年5月3日起,英國礦工為反對礦主降低工資舉行有500萬工人參加的全國總同盟罷工。

  [29]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日本工人運動高漲,從1918—1926年每年工人罷工至少200多次,多時達400多次。

  [30]據德國勞工局統計,1925年底德國失業工人達222萬多人,失業者經常參加在業工人的罷工和示威鬥爭,反對廠主解雇工人和降低工資。1925年以來,波蘭華沙及其他城市的工人也多次舉行罷工鬥爭,其中有45萬多名失業工人參加了強大的示威運動。

  [31]華盛頓會議,也稱太平洋會議。1921年11月在美國華盛頓召開。美、英、法、日、意、中、荷、比、葡9國參加。次年2月締結《九國公約》等,確定了「中國門戶開放」,列強在華利益「機會均等」,使中國還複到幾個帝國主義強國聯合統治的局面。

  [32]葛魯亞會議,今譯熱那亞會議,即1922年4月10日至5月19日在意大利熱那亞城舉行的國際經濟會議。由英、法、意、德、蘇等歐洲國家以及英國自治領共34國參加。未達成任何協議,但成為蘇俄參加國際會議的開端。

  [33]洛桑會議,即1922年11月22日起在瑞士洛桑召開的國際會議,討論重新簽署對土耳其和約問題。由英、法、意、希、土、蘇等國參加,於次年7月24日簽署《協約國和參戰各國對土耳其和約》,亦稱《洛桑和約》。該約的簽訂是土耳其民族獨立運動的重大勝利。

  [34]洛迦諾保安條約,即「羅迦諾公約」。見本卷第129頁注22。

  [35]洛迦諾會議,一譯羅迦諾會議。1925年10月1日至16日,英、法、德、比、意、波、捷七國在瑞士羅迦諾舉行。參見本卷第129頁注22。

  [36]1926年3月,國際聯盟於日內瓦召開特別大會,在討論德國加入國聯問題時,由於各國矛盾尖銳,各不相讓,會議陷入僵局。

  [37]1921年3月16日,蘇俄和土耳其簽署《友好條約》,蘇俄宣佈廢除沙俄對於土耳其的一切不平等條約,並將1878年割讓給沙俄的領土卡爾斯和阿爾達漢歸還土耳其。

  [38]1926年4月蘇俄和德國簽署《中立條約》,規定德國保證不參加對蘇聯的財政抵制或經濟封鎖;締約雙方如一方受他國攻擊時,另一方嚴守中立等。

  [39]1921年蘇俄政府與波斯(今伊朗)政府在莫斯科簽訂友好條約。依約,過去沙俄與波斯所簽訂的一切不平等條約宣告廢除;確定兩國原有的邊界;兩國互不干涉內政;蘇俄放棄過去沙皇政府在波斯的全部租借權和領事裁判權等。

  [40]戴季陶(1890—1949),名傳賢。原籍浙江吳興,生於四川廣漢。當時是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孫中山逝世後,曾進行一系列活動,歪曲孫中山學說,反對三大政策,攻擊中國共產黨,反對工農運動,為蔣介石發動反革命政變進行思想上的準備。以後長期充當蔣介石的謀士。

  [41]蒙古國民革命党,即蒙古人民革命黨。土耳其共和人民黨,原名護權協會。1919年成立全國委員會,擁基馬爾為領袖,領導土耳其資產階級民族解放運動。1923年更名土耳其共和人民黨,同年10月23日宣佈成立土耳其共和國。

  [42]即德國社會民主工黨(1869年成立)、奧地利社會民主工黨(1888年成立)、比利時工人党(1885年成立)等,當時均為第二國際機會主義政黨。

  [43]法國意大利社會黨,指1905年成立的法國統一黨和1895年由意大利勞動黨改稱的意大利社會黨。

  [44]英國的勞動黨,即英國工黨。原名英國勞工代表委員會,1900年成立。1906年定名為工黨。奉行改良主義政策,主張勞資合作。

  [45]剛伯思,今譯龔帕斯(Samnel Compers 1850—1924),美國工會運動右翼領袖,提倡經濟鬥爭,主張勞資合作。剛伯思派的工會,指1886年以龔帕斯為首創建的美國勞工聯合會。該會支持美國政府的內外政策,破壞國際和國內的進步工人運動,成為資產階級的御用工具。

  [46]1923年以法國激進社會黨和社會黨為主,「左翼聯盟」在議會選舉中獲勝,由激進社會黨人赫裡歐任總理,組成政府。

  [47]1924年1月由英國工党領袖麥克唐納組織的政府。參見本卷第46頁注53。

  [48]1919年10月,國際聯盟為了防止工人革命、保護資本主義制度,在華盛頓召開了由各國政府、資本家團體、工會三方代表參加的世界勞資會議,決定暫時對工人讓步,允許實行8小時工作制。黃色職工國際支持並參加了這次會議。

  [49]亞摩斯德丹,今譯阿姆斯特丹。荷蘭首都。黃色職工國際駐在地。

  [50]外交系,指陸征祥、施肇基、顏惠慶、顧維鈞等職業外交家,由於他們在巴黎和會和華盛頓會議上進行的積極的外交活動,在國內外有很大影響,雖未形成穩定的政治集團,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歷屆北京政府中發揮過重要作用。

  [51]交通系,見本卷第287頁注17。

  [52]袁世凱(1859—1916),字慰庭,號容庵。河南項城人。北洋軍閥總首領。辛亥革命後,逼迫清帝退位,並奪取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職位。後任大總統。1915年12月宣佈翌年為洪憲元年,復辟帝制。1916年3月在全國人民反對下,宣佈取消帝制,仍稱大總統。6月6日病死。

  [53]吳佩孚,見本卷第41頁注⑧。

  [54]曹汝霖,見本卷第63頁注12。

  [55]陳廉伯,廣州英國滙豐銀行買辦。1916年起任廣東商團軍總團長。1924年發動商團叛亂,失敗後逃往香港。

  [56]梁啟超,見本卷第98頁注④。

  [57]章太炎,見本卷第72頁注11。

  [58]張君勱,見本卷第74頁注30。

  [59]張作霖,見本卷第41頁注⑧。

  [60]張謇,見本卷第272頁注327。

  [61]豬仔國會,即曹錕賄選國會。

  [62]吳張,指吳佩孚、張作霖。吳張征服國民軍,見本卷第286頁注⑤。

  [63]康梁保皇黨傳統的研究系,見本卷第73頁注20。

  [64]國家主義派,見本卷第42頁注18。

  [65]馮自由(1882—1958),原名懋龍,字建華。廣東南海人。國民黨右派,西山會議派主要成員。

  [66]鄒魯,見本卷第45頁注40。

  [67]林森(1867—1943),字子超,號長仁。福建閩侯人。國民黨西山會議派主要成員。

  [68]陳炯明,見本卷第107頁注⑦。

  [69]國民革命軍,見本卷第64頁注18。

  [70]指1925年爆發的省港大罷工和五卅運動。

  [71]虞洽卿,見本卷第47頁注62。

  [72]華董,見本卷第45頁注48。

  [73]戴季陶主義,見本卷第44頁注36。

  [74]關稅會議,見本卷第45頁注46。

  [75]法權,即指領事裁判權問題,參見本卷第45頁注47。

  [76]庚款,即庚子賠款。1901年《辛醜條約》規定:清廷須向侵華各國償付賠款4億5千萬兩,分39年還清,本利共9億8千萬兩。此處指美、英、法、日、意、比、荷等國利用退還部分庚款在中國興辦文化等事業。

  [77]北京屠殺,指1926年「三一八」慘案。

  [78]二十一條,見本卷第63頁注13。

  [79]張伯倫(Neville Chamberlain,1869—1940),英國保守黨領袖。1923年起任英國郵政大臣、衛生大臣、財政大臣等職。1937年任英國首相,對德、日法西斯侵略擴張行徑推行綏靖政策。

  [80]若槻,即若槻禮次郎(1866—1949),1926—27年任日本內閣總理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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