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寧主義與中國的國民革命|瞿秋白

列寧主義與中國的國民革命

　　（改譯）（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七日）

　　一

　　現時我們中國的民族解放運動正在擴大深入的過程裡。反帝國主義和反軍閥的鬥爭中，舉國有一致的目的，便在於爭得中國的獨立，爭得平民的政權。雖然日本帝國主義能夠殺掉郭松齡[1]，救張作霖[2]垂危的命運，可是奉系軍閥的崩敗已經一發不可複止，這是因為民眾運動的政治上的力量。中國無產階級是民族解放運動中的主幹，現在他的各種組織都日益鞏固起來。農民之中也發現不少革命的組織和運動。工人、農民中間的關係日益密切。中國共產黨日益強大，最近一年來已經表示他有指導群眾的政治運動的能力。中國革命的國民黨也逐漸發展；漸漸掃除內部的反革命分子。其他各種革命力量，如學生、小商人等也都在團結奮鬥的過程中。反革命營壘裡的各種力量卻在劇烈的崩壞分化，國民軍[3]的發生和發展是一個很明顯的實例。在他們最近的地位，因傾向民眾而漸得鞏固。廣州革命政府掃除一切反動的軍閥和土匪，一切帝國主義的工具和走狗，革命工作有大規模的發展——軍事、財政、政務完全統一，有真正人民的武力，拉夫、煙賭等稅雜捐完全消滅，工人有罷工、結社的自由，農民得著組織上、政治教育上的輔助，工農階級因此而有自由鬥爭之可能，以保障自己的利益，商民群眾脫離買辦商閥的操縱利用，免除了許多軍閥擾亂的痛苦，覺悟到贊助國民革命的政府之必要——給全國國民一個希望，一個建立全國國民政府的模範。在二三十年擾亂不已的中國裡，廣州革命政府的發生和鞏固，真是全國人民的一線曙光。帝國主義者方面，卻只看見他們的恐慌危懼——關稅會議[4]，法權會議[5]，五卅重查，賠償死傷，准捕頭辭職等等，雖然完全是欺誑污辱中國的行為，然而他們始終不得不戴起這些假面具來周旋，來緩和中國的革命運動，便足見他們的恐慌。同時，他們當然想離開中國人民，賂買「高等華人」，以為再行屠殺壓迫革命民眾的準備。國際無產階級及一般勞動者都非常之注意中國民眾的鬥爭，盡他們的力量來輔助——在共產國際指導之下，到處組織「勿侵中國會」，反對自己的帝國主義政府侵略中國。

　　二

　　列寧是共產國際的領袖，他的姓名是和世界各國民族解放運動永久聯在一起的。當然中國的國民革命也是如此。孫中山先生的主義是和列寧的政策相符合的；中山先生曾引列寧的話，說現時世界上是階級戰爭不是人種戰爭，是壓迫者和被壓迫者的鬥爭。再則中山先生曾經說，俄國的新政體不是代議制度而是人民獨裁制度，比代議國會制度改良得多。如今列寧逝世的二周年已經到了，中國民眾應當記念他，應當考察中國現時的革命運動之發展和世界革命的無產階級及列寧主義的關係。如上節所述，豈不是完全證實列寧主義對於中國民眾的意義嗎？因為列寧的主義就是喚起各國被壓迫民族，尤其是帝國主義國家裡的無產階級，起來一致反抗並推翻帝國主義。

　　三

　　列寧的生平和學說，整個兒的表示他的堅決勇毅，忠實于勞農平民及被壓迫民族之革命事業——反對一切壓迫者和妥協派、修正派，這些妥協派、修正派永久是帝國主義者資本家的傭僕，他們的政策妨礙勞動平民的堅決鬥爭，實是為世界資本主義服務。

　　中國民眾現時的反帝國主義鬥爭還只是初期的發展，還很幼稚，沒有多大的經驗，因此，不免有許多猶豫，許多動搖不定的政策。對於帝國主義者回心轉意（如美國主持正義或者如戴季陶[6]所謂「日本應當回東方來」）的希望還沒有完全丟掉。還沒有分別誰是朋友誰是仇敵的明確的覺悟。我們應當勉力去鬥爭，去學習，務必要固定我們革命的觀點和政策，在這方面列寧是我們的模範。我們革命的組織和團體，應當能象列寧一般，善於指導全國民眾，往那不妥協、不猶豫、不受狹義的國家主義之煽惑，不受國民黨右派之分裂的一條革命道路上前進。

　　四

　　列寧是勝利的十月革命之領袖。列寧和俄國共產黨所指導的十月革命，所指導的八年來蘇維埃國家的政治，證明了：工人農民的聯合能夠戰勝帝國主義的資本家，能夠創造勞農平民自己的國家。十月革命的勝利，赤軍掃除反革命之成功，八年來經濟改造的成績，都足以鼓起各國一般民眾的勇氣去反抗帝國主義，中國的工人、農民及革命的智識階級應當利用十月革命的經驗；他們應當以同樣的精神去力爭中國的民權化，中國的獨立解放，造成革命的國民政府，使能代表一般勞動平民的利益，解除他們所受的一切痛苦窮困。

　　五

　　列寧是無產階級的組織者和領袖，他領導無產階級推翻資本主義的政權，建立無產階級獨裁制，為共產主義而奮鬥。十月革命的成功是世界革命的開始。東西各國的共產黨和共產國際，應當聯合團結一切勞動平民的革命力量和被壓迫民族，一致反抗帝國主義而推翻他，推翻世界各國的資本主義，因為如果不是這樣，不但無產階級不能得著解放，就是弱小民族也始終不能脫離壓迫。現在的土耳其便是實例。周佛海[7]最近說中國國民革命只是打倒帝國主義的在華勢力而不是推翻帝國主義。其實，一方面如果各殖民地都能打倒帝國主義勢力，那時帝國主義必然推翻——周佛海等是否趕緊想法去維持他？別方面，如果各殖民地的民族解放革命都只是國內的鬥爭，互不聯絡，當然更不聯絡國際無產階級（因為這樣，帝國主義必被推翻，與周佛海主義相反）——那時每個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力量，又連打倒帝國主義的勢力也不夠。所以各殖民地半殖民地國民革命發展的最終結果，始終要和列強無產階級的社會革命匯合而成就世界革命，推翻帝國主義和各國資產階級的統治。那時世界的一般勞動平民——工人、農民等的大聯合，才能完全解放自己，進於真正的平等、自由、互助，實行世界的經濟改造而實現共產主義。中國共產黨是共產國際的中國支部，他是中國無產階級及一般勞動民眾的領袖和代表，他指導無產階級一切經濟的、政治的鬥爭，使他們和國內一切革命力量和民治主義派聯合，以實行共同的反帝國主義和反軍閥的鬥爭，力爭中國民族的解放獨立和中國平民的革命的政權。他的目的是解放世界上一切勞動平民和被壓迫民族，以進於共產主義。

　　六

　　列寧指示出工人階級的最終目的是蘇維埃政權和共產主義，同時他時時刻刻指導先進的工人，應當集中自己的注意及力量，於最近的最緊要的革命責任。俄國第一次一九〇五年革命的時候，列寧指導俄國的工人，應當和農民群眾聯合暴動，推翻俄皇政府，組織臨時政府，以國民會議為最高機關，而建立革命的民權的政治。列寧對於現時東方各國的工人，屢次說明努力贊助並領導國民革命運動的必要，因為推翻帝國主義和民族解放是最迫切的革命責任。列寧說，中國工人戰勝帝國主義而解放自己的民族——這對於西方列強的無產階級是非常之大的幫助，使他們容易推翻帝國主義的資產統治，而完成世界社會革命的全功。因此，中國的工人階級和共產黨時時刻刻記住這一緊要迫切的革命責任，而用全力聯合一切革命的民主主義的力量，使成一偉大的反帝國主義聯盟。

　　七

　　列寧是從來一切社會主義者之中，第一個主張國際無產階級應當贊助東方勞動平民的民族解放運動。列寧主義者——全世界各國的共產黨，便實行這一原則，這一列寧的偉大的遺囑。譬如法國共產黨是法國唯一的政黨——承認革命的摩洛哥和敘利亞有完全獨立的權利，而幫助他們反對法國帝國主義的政府。英國的共產黨努力在工人群眾中宣傳贊助印度的以及其他殖民地的革命運動的必要，對於中國的五卅屠殺[8]，急激提起抗議，反對英國的帝國主義政府（英國工會最近在史加波羅[9]開的職工會全國大會，曾經有對於這一問題的議決案）。共產國際、赤色職工國際、農民國際[10]、國際赤色濟難會[11]、國際工人救濟會[12]屢次贊助中國的革命運動，尤其是在五卅屠殺的時候。少數派、改良派、修正派的第二國際[13]和黃色職工國際（亞摩斯德丹）[14]，對於中國及一切被壓迫民族的革命運動都不肯給絲毫事實上的幫助，他們至多空口說幾句同情的話，而時時跟著帝國主義者在自己機關報上描寫中國、印度、摩洛哥、敘利亞、埃及、土耳其等民族的「卑怯、欺詐、騷擾，或者仁慈、容忍、禮讓等類的特別文化、特別天性」。

　　八

　　列寧和列寧主義的政黨以事實證明他忠於贊助被壓迫的民族，贊助他們反抗帝國主義，使得徹底的解放。就以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聯盟裡來說：烏克蘭、白俄羅斯、亞爾美尼亞[15]、喬治亞[16]、亞奏白裳[17]、土耳其斯坦、烏茲卑克[18]、吉爾給茲[19]、罷史吉爾[20]、韃靼等等弱小民族都有自己的國家，都完全自願的完全自由的聯合起來而成蘇聯。十月革命成功之後，這些弱小民族，因為和俄國無產階級團結在一起，已經完全推翻俄國的帝國主義的資產階級，而得著解放。蘇聯並且完全放棄俄皇政府對於土耳其、波斯、中國、阿富汗等國的特權，取消了一切不平等條約。蘇聯實在是一切東方民族反帝國主義的民族解放鬥爭中之忠實的友軍。中國勞動平民在反抗帝國主義的鬥爭裡，應當以蘇聯為模範，來組織革命的政權——就是使中國境內蒙古、西藏、滿洲、回回等民族，完全以自由、平等的原則，加入革命的中國。中國的平民決不能承認漢滿钜商及官僚對於蒙古等民族的特權，應當反對他們的壓迫剝削這些弱小民族。中國革命的平民應當承認這些民族的完全自決權，尤其要幫助國民革命的蒙古以自由平等的原則，和他聯合一致反抗帝國主義。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勝利。譬如最近唐努烏梁海[21]民族表示願意加入蘇聯，何以會有這種現象，正因為不但中國的軍閥政府壓迫他們，而且國民黨的民族自決主義（見第一次大會宣言）也沒有廣泛宣傳，還有一班國家主義派[22]，保皇黨的研究系[23]，官僚軍閥御用的政客，帝國主義驅使的外交家，拚命狂叫「保持中國對於蒙古等民族的宗主權」。弱小民族當然不願意受這種壓迫而要聯合「以平等待他的」國家。如果國民黨及一般國民有明顯的革命的民族問題的政綱，這些弱小民族自然自願加入中國國民革命的聯盟，而後將來革命政府時各族的聯邦共和國才有鞏固的基礎。

　　九

　　列寧主張一切勞動者的革命，同時便十分注意引導一般被壓迫的婦女、女工、農婦來參加革命的鬥爭。蘇聯國內婦女已經得著完全解放，並且對於婦女權利特別有法律上、政治上、教育上的保障。蘇聯內部的東方民族裡，婦女解放已經有很大的成績，她們已經脫離了以前的奴隸地位，而享受和男子同等的權利。再則，列寧亦是第一個主張革命運動裡，應當特別注意青年自身的利益，使他們不但為革命服務，而且為自己而格外努力於革命。我們中國革命者的職任，就在於廣泛的引導一切被壓迫的婦女和青年來參加政黨、工會、農民協會的工作，這樣必定能格外增加革命的力量，而加速反帝國主義和反軍閥的鬥爭之勝利。

　　十

　　從最近幾年各國政治經濟的狀況尤其是中國的情形看來，確已證明列寧主義的正確，有許多人總是宣傳用和平的方法，階級妥協的方法，可以得勞動階級的解放。這幾年來，尤其是歐戰以後國際聯盟的勞動會議，各國的所謂左派或勞動党政府，完全證明這一說法的錯誤。列寧說這些改良派實際上是資產階級的走狗，他們只有延長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命運的本領。現在早已證明這句話是確切不移的了。列寧說，勞動的完全解放，只有勞動者的武裝革命能夠達到。十月革命的勝利正是因為共產黨指導勞動者組織自己的武力，組織赤軍，工人、農民自覺的參加這種軍隊，能為自己階級——大多數民眾——而作戰，所以能掃除資產階級的反革命，戰勝帝國主義者的武力侵略。中國國民革命，也須組織自己人民的武力，才能完全勝利。只有鞏固的革命勢力大同盟（無產階級、農民、革命的知識界及一般被壓迫平民之大聯合），組織了國民的武裝勢力，那時中國民族解放的革命才能有徹底的勝利，代表大多數人民利益的國民會議的政府才能成立鞏固，一切不平等條約才能廢除！

　　原載1926年1月21日《嚮導》143期

　　署名：秋白

　　注釋

　　[1]郭松齡（1884—1925），字茂辰。奉天（今遼寧）瀋陽人。奉系重要將領。1925年11月，暗中聯絡馮玉祥，將所部改稱東北國民軍，自任總司令。從灤州舉兵討伐張作霖，進攻到距離瀋陽60華里的巨流河附近。後因日本軍隊干預，12月13日兵敗被張作霖槍殺。

　　[2]張作霖，見本卷第140頁注⑦。

　　[3]國民軍，見本卷第125頁注⑨。

　　[4]關稅會議，見本卷第160頁注10。

　　[5]法權會議，全稱「調查法權會議」。1926年1月至9月，帝國主義為了緩和五卅運動後中國人民強烈的反帝情緒，指使北洋政府在北京召開所謂法權會議。參加會議的有英、美、日、法、意、比、荷、葡、瑞典、挪威、丹麥、西班牙等12國。各國表面上贊成取消領事裁判權，但又藉口中國司法「不獨立」，不作具體決定。

　　[6]戴季陶，見本卷第340頁注③。

　　[7]周佛海（1897—1948），湖南沅陵人。早年留學日本京都帝國大學。1924年脫離共產黨。後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秘書、廣東大學教授等。曾參加中共「一大」。1938年底隨汪精衛叛國投敵。1948年死于南京獄中。

　　[8]五卅屠殺，見本卷第181頁注①。

　　[9]史加波羅，今譯斯卡伯勒。英國地名。

　　[10]農民國際，1923年10月在莫斯科成立。出版《農民國際》、《土地問題》、《國際農民報》。

　　[11]國際赤色濟難會，1923年3月在莫斯科成立。主要任務是救濟各國受迫害的革命活動家。

　　[12]國際工人救濟會，1921年成立。由蔡特金領導，在歐美各國工人中募集資金，援救俄國災民。

　　[13]第二國際，見本卷第46頁注⑦。

　　[14]黃色職工國際（亞摩斯德丹），見本卷第150頁注③。

　　[15]亞爾美尼亞，今譯亞美尼亞。俄國主要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佈於外高加索中南部，也有部分散居在土耳其境內。

　　[16]喬治亞，今譯格魯吉亞。俄國主要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佈於外高加索西北部。

　　[17]亞奏白裳，今譯阿塞拜疆。俄國主要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佈於外高加索西北部。

　　[18]烏茲卑克，今譯烏茲別克。俄國主要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佈于亞洲中部，介於哈薩克、吉爾吉斯、塔吉克和土庫曼之間。

　　[19]吉爾給茲，今譯吉爾吉斯，也稱柯爾克孜。俄國主要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佈于亞洲中部的天山山脈西段和錫爾河上游。

　　[20]罷史吉爾，今譯巴什基爾。俄國主要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居住在烏拉爾山南段西坡及卡馬河支流別拉亞河流域。

　　[21]唐努烏梁海，原是中國的地區，1864年後被沙皇俄國佔領。1949年蘇聯宣佈為其所有。東面部分今屬蒙古人民共和國。

　　[22]國家主義派，見本卷第388頁注21。

　　[23]研究系，見本卷第132頁注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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