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職工運動狀況|瞿秋白

世界職工運動狀況

　　世界職工運動狀況(1)（一九二五年二月）

　　中國工人現在剛剛開始組織工會，處處遇見軍閥和外國人的壓迫。譬如海員罷工[1]，英國人壓迫工人，破壞工會；京漢罷工[2]時，吳佩孚[3]、蕭耀南[4]屠殺工人，解散工會；上海日商紗廠罷工[5]的時候，英國巡捕和中國警察也都壓迫工人，拘捕工人，罰錢或是監禁——坐西牢。我們現在，差不多人人都知道恨軍閥，尤其人人都知道恨外國人。

　　可是我們在中國所看見的外國人，大半都是資本家、巡捕、官僚、牧師，最低的也是工頭。這些外國人，自然要壓迫我們中國工人，因為他們專靠吸我們汗血為生。我們也一定要反對他們。然而在英國、美國、法國、日本等地方——那裡中國人是很少，這班外國資本家、官僚、牧師等又壓迫誰呢？這些外國資本家待他們本國人難道便慈善嗎？決不會的。假使他們在國內不壓迫自己本國的工人，他們也決計不會發財，也決計不會又跑到中國來壓迫我們了。原來在世界各國，都有成千成萬的工人，也和我們中國工友一樣苦惱；吃的東西，穿的衣服都不齊全。他們也受資本家的剝削。所以我們中國工人並不是凡是外國人都反對；我們只反對外國資本家（就是所謂帝國主義者），反對外國資本家的奴才——幫他們壓迫工人的巡捕、警察、官僚、軍閥等類的人。對於外國工人呢，我們不但不反對，而且還要聯絡他們。世界上各國的工人是一家的兄弟，大家同樣受資本家的剝削，大家的利益是一樣的。中國工人如果同外國工人聯合起來，力量便要大得多，一定能夠打勝資本家。譬如上次上海日商紗廠裡中國工人罷工，如果那時我們已經同日本國內的工人聯絡好了，他們得著我們罷工的消息，同時也罷起工來——那就聲勢浩大，不愁日本資本家不屈服。

　　因此，我們一定要知道外國工人的情形，一則可以學他們的組織方法，二則可以利用他們的經驗，三則可以講究和他們聯合的方法。我們這本小書，便是要略略說一說外國工人運動的狀況。

　　外國的實業比中國發達得早，所以工人比中國多。二三百年前，全國也和中國幾十年前一樣，沒有工廠、礦山、鐵路等，也沒有新式工人；一切日用東西，都是農民家裡自己做，或者是手工業者——木匠、鐵匠、銅匠等用手製造。這些農民家裡的子弟婦女，和手工業者，織了布，或是做了掃帚、釘鈀、廚刀等，到市場上去出賣，賣了錢來自己用。等到實業發達起來——有了工廠，那情形便大不同了。大資本家或大公司買了地，蓋起廠房，裝好機器，雇了成百成千成萬的工人到廠裡去做工，或是紡紗，或是織布，或是制針，或是造機器……工廠裡造出來的這些東西，可容不得工人拿去出賣；這都是資本家的了。工人成天到晚做著工，譬如說是織布，織好了一匹布，工人是拿不著的。工人只能得著幾個工錢。資本家拿著那匹布去賣，賣著的錢，就算除出那匹布的成本，難道只剩那幾個給工人的工錢？決不止的。他一定要賺好許多錢。所以工錢越少，資本家的賺頭便越多。工人做工的時候越多，工廠裡出產的東西越多，資本家的賺頭也便越大。

　　外國這樣的工廠實業，一天一天的發達，他們的工人也就越發多起來。在這種工廠裡，工人大家在一起做工，要聽資本家的章程規則，每天替資本家賺不少錢，自己卻只拿很少的工錢。這種工人的利益，當然是大家一樣的；於是大家便齊心起來反抗資本家，要求增加工錢，減少做工時間，做罷工運動組織工會。這種事在中國，不過是幾年內才發生的。在外國呢，已經有一百多年了。當初外國的銅匠、鐵匠，本來也和中國一樣，有種種同行公會，所謂行會。所以工人初起組織的時候，還是跟著這舊習慣，分行組織，——就是按職業組合。譬如銅匠，有銅匠的工會，所有的銅匠，大家齊了心，團結在一起，要加工錢便一齊加，資本家便沒有法想。這是一種職業組合的工會。後來，大工廠發現出來，一個工廠裡往往有許多種工人；譬如機器廠，裡面有打鐵工人，有修機械工人，有管汽鍋的工人，有管熔鐵工人。如果，仍舊只照職業組合，打鐵的只和打鐵的聯合，熔鐵的只和熔鐵的聯合，那就敵不過資本家：這一部分工人要加錢，不肯再做工，資本家便叫那一部分的工人來代替，要求加錢的目的，便達不到。所以工會的組織便擴大起來——凡是在同一工廠裡做工的，都組織成一個工會，各部分工人一致行動。這就成了所謂產業組合的工會。然而資本主義盡在發達，到現在已經很多大公司，譬如日本內外棉會社（公司）有十幾個紗廠，有些在上海，有些在青島，有些在日本——不一定在一國以內。如果這一廠裡工人反抗或者罷工，那公司便可以叫別一廠的工人來做，就算辦不到，他便可以簡直把在中國的這一個廠關閉起來，把那些材料機器，搬到在日本的那幾個廠裡去做。因此，便更有國際的工會出現。其實，資本家即使不在一個公司裡，也會聯合著抵制工人；譬如世界各國紡織業的資本家，聯合在一起抵制工人，工人也便應當組織世界的紡織工會來和他們反抗。

　　總之，資本家和工人的利益絕對相反，資本家是所謂資產階級，工人是無產階級，兩方面的對抗是階級鬥爭。資本家要工人多做工，少拿錢，才能多賺利息。工人呢，願意少做些工，多拿些錢，才能改良自己的生活。資本家便想種種方法壓迫工人：指使政府，規定法律，不准工人開會，叫警察干涉工人的言動，施以奴隸教育……這種政府便是資本家總聯合起來的組織，資本家還派奸細到工人裡來，恐嚇欺騙工人，利用工會的領袖，阻止工人群眾革命。工人方面呢，也就各方面的反抗，組織工會、罷工……等。自從歐美各國有了工人和資本家以來，一直這樣的互相鬥爭。所以歐美各國工人早就組織工會，反抗資本家；工會有時又受資本家利用；工人再想法和資本家爭這工會。這已經經過好幾十年。

　　工人的組織工會和資本家反抗，既然很久，所以工人加入工會的也就漸漸的多起來。直到歐洲大戰[6]之前，民國二三年的時候，全世界已經有一千多萬工人進了工會：

　　英國工人在工會裡的——四百萬人
　　德國工人在工會裡的——三百五十萬人
　　美國工人在工會裡的——二百七十萬人
　　法國工人在工會裡的——一百萬人
　　意國工人在工會裡的——九十萬人
　　比國工人在工會裡的——二十萬人
　　荷蘭工人在工會裡的——二十二萬人

　　這些工人知道加入工會，齊心反抗資本家，自然已經是有覺悟的工人。可是，工會運動的發展，就是工人階級力量的發展。那資本主義本是極殘酷的剝削制度，工人沒有覺悟，沒有團結的時候，算是沒有法想，只好受資本家的剝削和壓迫。如今雖然還有許多工人沒有加入工會，不知道齊心團結，而始終這一千多萬的工人已經組織起來，已經團結起來，成了一種很大的力量。工人既然有了力量，更加覺悟，便自然發生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思想：要根本推翻資本制度，想把那些大工廠、大農場收歸公有，人人都做工，人人都過極好的生活，不讓少數資本家私人吸大家的汗血；要達這個目的，必定要工人聯合農民，實行革命。這種工人的要求，發現在工人正在組織團結起來的時候，對於資本家實是非常危險。於是資本家便竭力收買工會的領袖，竭力宣傳基督教、天主教到工人群眾裡，欺騙他們，勸他們不要相信共產主義（中國軍閥和資本家叫做「過激派」），勸他們不要革命。結果，這一千多萬有組織的工人，大半受了這種欺騙，所以有許多工會落在天主教徒、基督教徒手裡；有許多落在假社會黨手裡，——這些假社會黨，便是所謂改良派，不主張革命，只主張和資本家妥協，所以歐洲大戰以前，這許多國裡的工會之中，只有一小部分能真正代表工人的利益，就是主張階級鬥爭，主張革命的。

　　可是在歐洲大戰以前，民國二三年光景，世界各國的工會，形式上卻已經很有些組織。大戰沒有發生的時候，工會裡的領袖，雖然大多數偏於改良派，始終因為工人群眾的要求，勉強實行國際的組織：民國前十年（一九〇二年）的時候，各國工會已經聯合起來，成立一個「國際工會書記部」，——仿佛是國際總工會的籌備處，後來又再按產業，組織紡織工人國際、五金工人國際等。這些國際工會原來的用意，是要各國工人有了這樣國際的聯合，可以一致行動反對各國的資本家。可是那時所謂國際，其實只有歐洲、美國、坎拿大[7]、澳洲。東方國家，如中國、日本等還沒有加入。

　　等到民國三年，英國、法國、俄國等資本家政府和德國、奧國的資本家政府，打起仗來了。他們為甚麼要打仗呢？因為各國資本家大家都想發財，大家都想佔領菲洲[8]、亞洲等處的小國家，做自己的屬地——殖民地，所以要自相爭奪起來。資本家要想發財，所以要打仗，可是他們自己人數既少，又不耐苦，怎能到戰場上去打呢？他們只有想法調工人、農民去替他們做炮灰。照理講來，這一國資本家打勝了那一國，他們是有得錢賺，工人之中卻至少也要死幾萬人，仍舊受他們的剝削，而且資本家政府打了勝仗格外鞏固起來，更加惡欺壓工人；打敗了呢，工人、農民死的死，傷的傷，資本家卻還是好好的賺錢，至多不過虧些本。所以當時各國的工會，尤其是國際工會書記部，應當指導工人，不要去幫資本家打仗，大家齊心，反過來打自己國內的資本家。然而各國工會的領袖，大半都是改良派，受了資本家的收買，忽然忘了工會國際聯合的本意，大家都不顧工人利益，反而幫著資本家在工人裡宣傳，說工人也應當救資本家的國，應當熱心去打仗。結果，英國、法國的工人在戰場和德國、奧國的工人廝殺，各自替自己的資本家出力，犧牲性命，——這真是一家兄弟自相殘殺，叫旁人沾光！不但如此，各國資本家政府因為要打仗，說是軍事緊急，軍費竭蹶，叫工人多做工，減工錢，廢除工會爭來的勞動保護法。工會的改良派領袖也不敢起來力爭，反而勸工人要深明大義，要為國犧牲，在戰爭時候不要反對資本家。

　　這樣一來，工友們覺得工會不但不保護工人的利益，反而幫助資本家，大家自然不願意再進工會了。譬如德國各工會原來總共有三百五十萬工人，到歐洲大戰開始之後，民國四年的時候，只剩了一百五十萬工人；法國工聯總會在戰前總共有五十萬會員，到那年便只剩得十五萬，其餘各國也是如此。——其中有許多工人是被政府強迫去當兵打仗；也有許多簡直自己退出工會。

　　當時歐洲有些小國沒有加入戰爭，所謂中立國，他們的工會曾經提議趕緊召集一次國際工會會議，請英國、法國、德國等的工人都來到會，大家商議一個辦法，怎樣抵制資本家的戰爭，各國工人怎樣不再幫助資本家打仗；……可是英、法等國的工會領袖，硬說英、法等國工人恨著德國工人，一定要打，不派代表到會。其實英、法等國工人絲毫不知道，只是受著資本家和改良派的騙，糊裡糊塗的替自己的仇敵犧牲性命呢。

　　民國六年（一九一七年）二月間，俄國發生了革命。俄國向來在皇帝軍閥的專制之下，工會都是秘密的居多。這二月革命之後，本來可以大大發展工人的力量，簡直停止戰爭。可是俄國資本家的政黨，串同俄國的改良派（有所謂社會革命黨[9]及社會民主黨少數派[10]），組織政府，強握政權；這些改良派也到工會裡大肆活動，勸工人主張繼續打仗。那時，俄國社會民主黨多數派[11]——現在已改稱俄國共產黨，便大大宣傳革命主義，說工人、農民不應當幫自己的資本家打仗，應當反過來打自己的資本家。不過幾月，俄國工人和農民都被共產黨喚醒了，大家奮起，重行革命，第一步便由革命政府宣佈停戰，工人、農民都從戰線上回來，組織成「蘇維埃勞農政府」。於是俄國的工人和農民有了自己的政府——這便是十月革命。十月革命之後，俄國工會自然大大發展，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九的工人都加入工會，有全俄總工會，有各業的總工會，這工會裡，當然都是真正革命派的人主持。

　　十月革命之後，不到一年，歐洲的大戰總算是完了。歐美各國工人，因為受著戰爭的影響，苦到萬分，又聽見俄國革命，工人自己握了政權，於是革命思想大大發展，大家覺悟到自身的利益，重新加入工會去，積極奮鬥。所以且不講別的，單說工會運動，在歐戰之後，確又發展起來。我們看民國八年的統計：

　　英國工人進工會的增加到……八百萬人
　　德國工人進工會的增加到……一千二百萬人
　　美國工人進工會的增加到……五百六十萬人
　　法國工人進工會的增加到……二百五十萬人

　　其餘如意大利，比利時等國增加的也很多。

　　等到民國九年全世界工會會員總共有五千萬人了。

　　歐洲大戰初完的時候，各國工人都有覺悟起來，看著俄國工人的勝利，又看著自己受資本家的欺騙壓迫，自然盡想實行革命，推翻各國資本主義。資本家方面，當然大怕起來。他們於是想出一個法子來，防止工人革命，保存資本主義。甚麼法子呢？就是暫時對工人讓步，允許實行八小時工作制等等。資本家提議在華盛頓開一勞資國際會議，便是各國政府，各國資本家團體，各國工會，三方面派出代表商議所謂「社會改良」的辦法。這一會議是民國八年（一九一九年）十月裡開的。當時議決各國一律要實行八小時工作制，只有日本、中國除外——可是是要行十小時工作制；還有許多保護工人的社會政策。並且又在資本家的國際聯盟[12]之下，設了一個國際勞動局，說是監督各國實行八小時制及保護勞動政策的。資本家這種舉動，顯而易見是騙騙工人的。不用說，早已有八小時工作制的國裡，本是那地方的工人，自己用盡了力量爭來的，如今也得不著什麼格外的益處；沒有實行八小時工作制的國家，到如今已經民國十四年了，也不曾看見因為那次國際會議議決便實行。就是我們中國，就算是十小時工作制，不是到如今也沒有實行嗎？中國許多工廠裡的工人，還不是一天做十二三個鐘頭的工嗎？所以我們可以斷定，這完全是各國資本家騙騙工人的。然則，何以當時各國資本家又要召集這一次三方面會議，口頭上允許改良工人生活呢？因為他們看著當時的形勢，怕工人革命。他們口頭上允許實行八小時工作制，實行社會政策，是要工人相信：不用革命，工人生活也可以改良，社會主義也可以實現；工人相信了他們，自然革命潮流低落下去；等到工人大家已經不準備革命，力量也渙散了，精神也不振作了，資本家便放心了——他們便可以不實行八小時工作制等，因為工人階級已經沒有力量和他們力爭了。

　　資本家這種樣的手段，如果五千多萬工人的各國工會，都是革命派的人主持，當然也不會受他們的騙。可惜，歐洲大戰剛完，工會運動大興盛的時候，資本家的奸細——改良派，趕緊把這運動抓在自己手裡。民國八年七月間，各國工會在荷蘭國京城開了一個國際會議，成立了「國際職工協會」。這裡大多數工會代表領袖，都是改良派。他們盡著宣傳，說不用社會革命，資本家現在已經肯讓步，已經答應實行八小時工作制和種種社會改良政策，說工會只要常常和資本家好好的開談判，用不著階級鬥爭。那年華盛頓開勞資會議，這些改良派便高興得不了，說是工人勝利了，尤其是他們的主義實現了。大多數工人，因為在他們指導之下太久了，始終受著他們的騙。所以歐洲大戰之後，雖然各國工會發達到五千多萬人，大多數工會卻還在改良派的手裡；工人階級的力量雖然有，卻還不能推翻世界資本主義，仍舊受他們的壓迫和剝削。

　　世界各國工會的這一國際聯合，實是改良派工會運動的中心，因此，各國工會受了他的影響，不能走上國際革命的道路。

　　雖然如此，自從俄國十月革命之後，俄國五六百萬工人的革命工會，已經成了極有系統的組織，那裡面的改良派影響，當然完全消滅。俄國這許多革命工會的運動宣傳，漸漸的影響到各國去，再則，各國工人自己受著資本家種種的壓迫和剝削，那些騙人的社會改良政策又不見實行，也就漸漸的覺悟起來，知道改良派的靠不住，有許多工人都信仰起革命主義來。因此，除出改良派之外，各國工會裡另外發生一個革命派，有些工會完全成了革命派的；有些工會裡有一部分工人傾向到革命派方面來。於是俄國的工會和英國、美國、法國、德國等的工會裡，這一派革命主義的工人，也成立了一個國際的聯合，叫做「赤色職工國際」——「赤色」便是革命的意思。

　　從此之後，世界工會運動裡便分成兩派——一是改良派，他們的國際聯合，叫做「國際職工協會」，設在荷蘭京城亞摩斯德丹[13]，普通叫做「荷京職工國際」。一是革命派，他們的國際聯合叫做「赤色職工國際」，設在蘇維埃俄羅斯京城莫斯科。

　　原來屬改良派工會裡的工人因為革命派工會的宣傳，都漸漸跑到革命派方面來。革命派的工會一天一天多起來，改良派的一天一天少下去。改良派領袖漸漸的不能得到工人的信仰，工人漸漸的不相信他們的主義，工人階級的力量便真能夠大起來，國際工會的組織便真能夠替世界社會革命盡極重要的責任了。

　　這兩個職工國際——荷京職工國際和赤色職工國際，這兩派的工會運動，改良派和革命派的分別在甚麼地方呢？

　　改良派總是主張資本主義會漸漸的進步到社會主義去，可以用不著革命，他們以為資本家政府會漸漸對工人讓步，許工人選舉參政，減少工人的工作時間，增加工人的工錢，工人不必去力爭。革命派呢，主張一定要工人自己團結齊心去力爭，一定要積極準備工人的力量，一定要革命成功之後，不准資本家管理政事，才能實行社會主義，因為資本家在事實上總是不肯讓步，只知道剝削工人，工人上一次當不管他，無論如何決不可以盡著受騙，盡著上當。我們只要看這兩個職工國際，對於世界政治問題的意見，便更可以知道他們之間的分別了。

　　改良派的荷京職工國際和他在各國的分會：（一）對於資本家的國際聯盟，他們以為是大同世界機關——有了國際聯盟，各國政府有起衝突來，便可以在這機關裡和平解決，從此不會有戰爭了。（二）他們對於反對戰爭的問題也是如此——第二次世界大戰，因為各國資本家互相衝突，一定是不會免的；他們這些改良派，忘了上一次他們的欺騙工人，這一次又盡著口頭上講反對戰爭，又來騙工人；他們反對戰爭的方法怎樣呢？他們說，人類喜歡打仗，總是因為性情暴躁，資本家要打仗，也是這個原因；所以他們說，只要天天勸他們愛和平，做宣傳，以後便不會打仗了。（三）對於解除武裝的問題，他們的意見更有趣——各國現在都在大整軍備，預備第二次大戰，又要拿工人做炮灰，去保存他們的資本主義制度，工人當然要反對的。可是這些改良派的意見怎樣呢？他們以為只要求求國際聯盟和各國政府，勸他們不要造軍火，不要多練兵，——這樣便算了。其實資本家自己全靠這些兵警來壓迫工人，單去請他們，他們那裡肯解除武裝呢！

　　赤色職工國際和他在各國的分會（以及改良派領袖之下的工會裡的革命份子）的意見便根本不同。（一）對於國際聯盟，革命派的工會都看出他是資本家各強國的聯合機關，用來聯合壓迫德國及一切弱小民族的工具，譬如中國、印度等，便常常受這國際聯盟的欺壓。（二）對於反對戰爭的問題，革命派不但是真正反對，不但口頭上反對，而且實際上在各國邊界組織各國運輸工人的聯絡機關，監督各政府的運輸送軍械。根本主張，尤其是要領導工人做反對戰爭的實際運動：工人不替資本家去打仗，卻要自己組織起來去打資本家。（三）對於解除武裝的問題，革命派也主張要有實際的行動：一面要求資本家政府解除武裝，一面工會自己武裝起工人來——因為要資本家自願解除武裝是永久不可能的事；只有武裝起工人來，強迫資本家解除武裝。總之，工人反對戰爭等，並不因為工人「愛和平」，是因為資本家的戰爭損害工人及全人類的利益；工人為保障大多數平民利益起見，為人類進步起見，正要自己武裝起來，組織起來，才能去掉殺戮民眾剝削工人的少數資本家。

　　再則，改良派的工會領袖，往往極不注意改良工會組織，——現在資本家的工業和工廠組織得非常精密複雜，而改良派的工會，卻仍是很舊式的按照職業的組合居多。赤色職工國際的革命派工會，便注重兩種新的組織方法：一是產業組合，就是把同一產業的工人，譬如紡織業或是鐵路，都組織成一業的總工會，如紡織總工會或鐵路總工會等；不但有全國各工廠總工會，而且有全世界的。二是工廠委員會，就是每一工廠，不論內中分多少種工人，都組織在一個工會裡（不是按職業零碎組織）。舉一個統一的工廠委員會，來指揮所有的會員，——因為這個樣子，才能對付資本家；並且在工人力量伸張起來的時候，不但可以指揮罷工，而且可以監督工廠裡的生產；沒收了資本家工廠的時候，甚至於可以管理全工廠的事務。

　　自從赤色職工國際成立之後，這種革命派的主張，便漸漸的戰勝改良派的主張。而且還有一件事，很應當注意的。不但在歐美各國，有許多工會都贊成赤色職工國際而加入；而且東方各國，譬如南洋群島、爪哇、中國等的工會，也大半都贊成赤色的職工國際，並且願意加入。那改良派的荷京職工國際，向來不注意東方的工會，他們的政策和主張本來不能代表東方工人的利益，並且有些看不起亞洲的黃種、黑種的工人，所以他在東方是沒有會員的。只有赤色職工國際有東方的會員。

　　上面已經說過，歐洲大戰初完的時候，各國資本家怕革命，所以對工人讓步，答應實行八小時工作制及種種社會改良政策。可是，到民國九年，世界的實業衰落起來，因為資本家只知道自相競爭，拚命製造，結果貨物造得太多了，市面上消不出去，工人雖然沒有東西用，又沒有錢去買他們的貴貨，——所以資本家大半要虧空，都恐慌起來。於是他們那些騙人的社會政策不但不能實行，而且已經實行的也要收回成命。於是許多國家裡，都增加工作時間，減少工錢，譬如德國，竟有許多資本家公然主張非行十小時工作制不可。這樣一來，更把改良派工會領袖欺騙工人的政策，完全戳穿了。從那年起直到現在，資本家一直向工人進攻，更加加重壓迫。——歐洲大戰初完時候的工人進攻，就此中止了。當時革命派的工會，勸告工人群眾不要信資本家的騙人政策，應當積極預備，組織工人去革命；改良派偏偏頌揚資本家的社會改良政策，說是從此可以漸漸進化到社會主義，決用不著革命。現在怎樣呢？革命派當時說的話應驗了！資本家果然是騙人的。

　　可是，現在革命的時機已經錯過了一次，資本家反而進攻起來，甚至於減少工人的工錢——所以現時最緊急的事，便是抵禦這種資本家的進攻，團結工會內部，先實行工人階級防禦資本進攻的統一戰線（或改做聯合戰線）。

　　於是革命派的工會——赤色職工國際，便向改良派的工會——荷京職工國際提議，說工會裡雖然分著兩派，甚至於還有站兩派中間的中立派，然而這些派別，原是因為種種政見不同，主張革命與不革命的不同；至於工會對於資本家，不論那派都是一樣應當代表工人利益，——所以最好各派聯合起來，一致對付資本家現時的進攻。革命派對改良派說：你們不主張革命，可是現在資本家要減少工錢、延長工作時間了，你們反對不反對呢？我們革命派當然是反對的。我們各國工會裡不論甚麼派別，應當一致聯合，反對資本家的進攻。這便是工人的統一戰線。

　　改良派的態度怎樣呢？他們還是只想妥協，他們往往背著工人群眾和資本家訂立不利工人的條約。他們時時刻刻破壞統一戰線。各國改良派的工會只想開除革命的工人份子，說他們是過激派，到處竭力的反對這種革命工人和革命派的工會——仿佛他們的仇敵不是資本家，卻是革命派。各國改良派工會這種舉動，當然受他們國聯協會（荷京職工國際）的指導。赤色職工國際，真正代表工人的利益，當然努力指導各國工人進行革命的工會運動，尤其是極力進行統一的工人階級戰線，反抗資本家的進攻。各國工人群眾之中有許多人都漸漸贊成赤色職工國際的主張。改良派領袖之下的工會裡，許多工人都成了革命派，開始反對他們的妥協政策和賣階級的行為。改良派的領袖便恐慌起來，專門設法對付這種革命份子，開除他們，不准他們當代表出席工人大會等等——竟忘了資本家的進攻。然而工人階級的群眾始終都要覺悟起來，改良派的工會將來都要變成革命派的工會。

　　現時世界職工運動最主要的問題：第一、便是統一工人階級的戰線，不應當反對工會裡的革命派，應當一致反對資本家。改良派的領袖只知道保存他們在工會裡的地位，所以只反對革命派而不反對資本家。這種工會雖然有幾千幾萬會員，但不能成為工人階級的真正力量。所以一定要去掉這些改良派的首領，使工人群眾大家，都能一致反對資本家。第二、便是工會裡的會員，大定都贊成革命派主張之後，既然能一致反抗資本家進攻，那時資本家便不得不用武力壓制——工人階級決不渙散，一定和他們死鬥；或者又不得不屈服讓步——工人階級切不可再上當，應當團結一致，進一步再竭力推翻資本主義，實行社會革命。現時改良派的勢力——荷京職工國際的分會，還是不小，所以這種運動受他們的牽制。可是我們應當知道，工人群眾，經過好幾次的經驗，必定漸漸的對於他們絲毫都不信仰，那時工人階級便可以儘量發展自己的革命力量了。

　　現在我們要看世界工會運動的發達，把民國二年到民國十年之間各國工會會員的人數比較一比較，做一個表出來：

　　

　　各國這許多工會會員之中，屬革命派的赤色職工國際的有：

　　

　　至於改良派的國際職工協會呢，他有：

　　一、德國　八百萬人（其中已有三百萬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二、英國　五百五十萬人（民國十一年已減少一百萬，只剩四百五十萬；其中有五十余萬已屬赤色職工國際）

　　三、奧國　一百〇七萬九千人（其中已有十七八萬工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四、比國　六十九萬人（其中已有五萬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五、法國　二十五萬人（號稱七十五萬六千，其實只有此數）

　　六、保加利亞　一千人（號稱一萬四千人）

　　七、希臘　十七萬人（其中已有八萬五千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八、波蘭　三十六萬五千人（其中已有十八萬屬赤色職工國際）

　　九、意大利　三十萬人（其中已有十五萬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十、瑞典　三十一萬三千人（其中已有四萬五千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十一、瑞士　二十二萬五千人（其中已有五萬餘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十二、加拿大　十六萬四千人（其中已有七萬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十三、南菲洲　五萬人（其中已有一萬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十四、阿根廷與秘魯　十萬人（其中有五萬人屬赤色職工國際）

　　這些改良派工會，不過因為他們的首領是改良派，不肯領導群眾做革命運動，反而往往阻止工人與聞政治或者急進的罷工運動等，所以隸屬於改良派的荷京職工國際。其實他們裡面的工人會員，僅有許多革命分子，所以差不多各國改良派工會裡都有加入赤色職工國際的工人。他們雖然已經加入赤色職工國際卻並不退出那改良派的工會。為什麼呢？因為他們要在這種改良派工會內部宣傳，使大多數會員信仰革命主張，那時，這工會的改良派領袖便站不住——這一工會便可以完全變成革命派的工會。

　　注釋

　　[1]海員罷工，見本卷第5頁注①。

　　[2]京漢罷工，見本卷第5頁注③。

　　[3]吳佩孚，見本卷第6頁注④。

　　[4]肖耀南（1877—1926），字衍珊。湖北黃岡人。直系將領。1921年任湖北督軍，參與制造二七慘案，屠殺漢口江岸罷工工人。

　　[5]日商紗廠罷工，指1925年2月上海日商紗廠工人大罷工。

　　[6]歐洲大戰，即第一次世界大戰。

　　[7]坎拿大，今譯加拿大。

　　[8]菲洲，今譯非洲。

　　[9]社會革命黨，見本卷第61頁注⑧。

　　[10]社會民主黨少數派，即孟什維克。

　　[11]俄國社會民主黨多數派，即布爾什維克。

　　[12]國際聯盟，1920年1月建立的國際組織，標榜「促進國際合作，維護國際和平與安全」，實際上為幾個帝國主義強國所控制，成為它們推行侵略政策的工具。該機構附設有國際勞工局。

　　[13]亞摩斯德丹，今譯阿姆斯特丹，荷蘭首都。

　　[14]白萊齊爾，今譯玻利維亞。

　　[15]烏魯圭，今譯烏拉圭。

　　[16]蒲哈爾，今譯尼泊爾。

　　[17]荷屬印度，今印度尼西亞。

　　[18]高麗，即朝鮮。

　　[19]波斯，即伊朗。古時稱波斯。

　　[20]新錫蘭，今譯新西蘭。

　　[21]埃史篤尼亞，今譯愛沙尼亞。

　　[22]黎托尼，今譯利塔尼。黎巴嫩地名。

　　[23]那威，今譯挪威。

　　[24]奧國，即奧地利。

　　(1)這是作者為工人讀者寫的通俗宣傳小冊子，曾收入作者自編論文集。原件由中央檔案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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