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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經濟政策之因 舊政治思想之果(1)


  (一九二二年八月十三至二十日)

  一、無產階級敵黨之反動

  反叛革命黨懲治無效——共產黨有被侵犯之勢

  「社會革命黨」案,從六月底起一直到八月初才止,總共五十多天,判決案已經公佈,社會革命党之首領郭茨(Gots)[1]等十二人之反革命罪狀已經完全證實,判決死刑。「最高革命審判壇」呈請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已得該會批准,但宣告停止執行。並謂「如社會革命黨機關仍舊繼續私通資產階級帝國主義國家,專行賣階級行為,陰謀暗殺工人領袖,充當敵人之軍事暗探等,則郭茨等負其政治上之責任,勞農政府即當立時槍決之,——實行『最高革命審判壇』之判決」。其餘同謀犯之社會革命党的黨員,有的證實無罪,有的判決監禁自二年至十年不等。尚有謝米諾夫(非西伯利亞之謝米諾夫)[2]、郭諾朴列華[3]女士(Konoplewa)等八人,雖親自參與暗殺及掠奪國庫等行為,然因為「政治犯」不負個人的責任,又首先告發,已正式出黨,故由「最高革命審判壇」呈請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特赦,亦已經批准。

  舊帳算完了。——此次審判案發現不少「人」「證」,特為要以此一示全世界的無產階級及勞動階級,「所謂社會革命黨,究竟是否『社會黨』(Socialistes),是否『革命黨』(Révolutionnaires)。」唉,Les socialistes révolutionnaires[4]如此結局。

  新交易卻又開始了。新經濟政策實行以來,俄國國內資產階級政治思想復活,發現種種奇妙不可思議的現象。種種階級,種種政黨,種種社會組織之間,勃生錯綜雜亂不可名狀的變化。舊政治思想死灰復燃,私人印書局的出版物不計其數,漸有侵犯共產黨之勢。

  這亦不是什麼奇事,經濟環境一變,無產階級的敵党自然要利用時機,百方謀略,而此種反動,遂成一幅十月革命後第一次發現的「新」景象。

  俄羅斯共產黨,因此在今年全俄例會「會議」上討論應付方法。記者去年年底就已略略述及,不過當時情況與現今還差得遠。後來屢次想論述,一則因為私人印書局的雜誌書籍異常之貴,二則因為太多,買也買不起,看也看不及,所以暫停,未即動筆,現在趁此機會得以一敘。

  關於這一問題的報告,是第三國際會長只諾維葉夫[5]作的,論述很詳盡,直是新經濟政策一載之後的政治思想的詭變,異常之有趣的題目。故記者不辭煩絮,請根據只氏的報告逐段說來。

  只諾維葉夫在一九二二年全俄共產黨會議上之演說

  (八月五日)

  1.「社會黨」之新經濟政策觀

  只諾維葉夫開始就說:他的責任是報告新經濟政策一年以來之政治上的結論,最好從並列比較。先從少數派及「以代羅針」派[6]雙方的政見講起。因為「以代羅針」派離共產黨最遠,是「資產階級的知識階級」(見記者前此特論俄國知識階級之通信[7]);少數黨呢,離共產黨最近,亦自命為馬克思主義者。新近少數派機關報《社會主義新聞錄》[8]說,「共產黨獨裁制」向在於新經濟政策之環境中。簡單明瞭些說,就是共產黨獨裁制而存在於資本經濟發展鞏固的過程中,這是歷史的大「誤會」。此種畸形的狀態,新資產階級、舊無產階級,以及「真誠的共產主義者」各方面都是忍耐他不下的。此種論調,是已出於所謂「社會黨」口,凡一切反對蘇維埃政府的黨派,都是如此想法。

  於是「以代羅針」派,——實際上非常之近於少數派,卻又有一種答覆。

  「馬克思派」(指少數派而言)而說出此種論調,真令人不解,馬克思主義者應當知道,經濟現象自然能規定政治形式。然而很可不用對於現時俄國經濟新基礎,與其階級獨裁制之間的矛盾,而起疑慮。本來馬克思主義說,政治形式往往不能同時與經濟現象相符,而常較為落後。《社會主義新聞錄》所指出的矛盾,絕無可驚駭詫異,這是歷史發展的常軌。此矛盾之存在,殊可不必「嗚乎哀哉」的歎息,卻正相反,唯因有此矛盾,方能進化較好之生活。

  只諾維葉夫解釋,「以代羅針派」的宣言道,實實在在說起來,他是對馬爾讬夫(Martoff,少數派首領)[9]派說,「我們可不必憂愁,你既是馬克思主義者,應當知道,先有經濟上的讓步,隨後依『進化律的原理』,自然要生政治上的讓步。那時你自可取得早夕祈求的民主主義。」此層暗中的思想,少數派與「以代羅針派」實所同具的。第二國際[10]、第二半國際[11]、少數黨、社會革命黨都是此種意見。此種「批評方法」,布爾塞維克要單面經濟上的讓步,而不與政治上的讓步,是無希望的幻想。共產黨所宣言的國家資本主義,照他們看來,是自相矛盾的定義。

  「社會黨」——這樣的社會黨如此說法,而非社會黨呢。資產階級的,最重要的,俄國舊資產階級呢,新經濟政策實行之後,他們都變成「社會黨」了。巴黎之「俄國財政工商業聯合會」,出版一種雜誌《經濟記錄》,著名自由派俄國經濟學者斯德魯維(Struli)[12]的主筆,最近一號差不多完全是論俄國共產黨第十一次大會的。資產階級的論調,卻真是實利主義的口氣,其中有一篇引列寧的演說辭,「國家資本主義,是勞農國家所實行,其範圍亦是勞農國家之所能定,國家資本主義是屬￿『國家』的。而『國家』乃工人,換言之國家資本主義,即蘇維埃國家過渡期之經濟形式,在無產階級國家之範圍以內,受他的督視。」並且說很可能的俄國的工業家、商業家、財政家說,很可能的,以後怎麼樣,他們急於要想一試手段呢。

  2.新經濟政策後政黨之分化

  新經濟政策之初,少數派,社會革命黨,大家預定,共產黨要因此而分裂,這是共產黨之「負荊請罪」[13]。他們高呼,共產黨不久便要有政治的讓步。等到後來看看形勢不對,後悔起來,又要說是「歷史的大誤會」。其實一年以來,各種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政黨,即使不絕對解體,也就經過不少分化,內部大起分裂現象。一年半載以前,共產黨中剛剛提及新經濟政策的策略,他們就已經說,共產黨中必因此而起紊亂,現在此種預言卻無大影響。固然一年不算長久,共產黨也還不敢說大話,——然而俄羅斯共產黨中一年以內未起紊亂,而資產階級政黨之中,卻應了他們自己的預言。

  俄國無產階級最危害的敵党——立憲民主黨,已分為二,這是事實,甚至於俄國教會之中也分裂成二派,右派立憲民主黨的機關報《櫓》(Kul)[14]還說:「宗教的教會,是最後的屏障,其中無論如何不至於生長『蘇維埃的毒』,而現在連這一些兒保障都打破了,唉。」

  何必如此恐慌,誰也不來動你的屏障,自己小心為是,教會中之分裂,是自然而然受革命潮流的思想變象。

  少數黨之內部也起了分化,向左分出一派,向右亦分出一派。右派首領伊凡諾維茨[15],他們出版一種雜誌,亦名之為《霞》[16],剛剛與一九〇三年馬克思主義科學的雜誌同名。他們自命為「黨外的社會民主派」。伊凡諾維茨著一部書,名曰《俄國社會民主派之黃昏》。他罵馬爾讬夫說,「又要如此,你們始終是要變成『伊凡第四[17]』,『彼得大帝[18]』的功臣。」少數派的中央委員會一面贊成民主主義,一面又贊成獨裁制。少數派向左分出的一支更有趣,只諾維葉夫指出一件證據說,少數派中央委員會會員倍爾[19],批評馬爾讬夫道,「我們簡直不懂得,少數派中央執行會自己所取的態度是何種,你拼命的罵布爾塞維克,要變成拿破崙主義者了,漸漸的與工人群眾脫離密切關係了。而你自己教我們少數派黨員說,多數黨與少數黨是同在一階級中之左右翼。假使你說,他們已不成其為工人政黨,請你快從根本著論,不要隨意滑過。」俄國國內國外的少數黨真正在一年之中,大起動搖的現象。

  社會革命黨呢,早已有分化現象,在這一年之中,能幹的極右派,如克倫斯基[20]與維克新第葉夫[21]等,離右派赤爾諾夫[22](即郭茨等)而獨立,左派社會革命党已經完全解體,僅存個人行動的「民粹派」。

  知識階級之中更起分裂,如「以代羅針派」之分出,已見前次通信,大學生中之學生運動亦然。

  於此可見,自最右之帝制派的教會中起,一直到左派少數党、左派社會革命黨為止,一年以來,都因新經濟政策後之對待蘇維埃政府的策略,而大起分化。

  一九二二年八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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