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主義之人間化(4)|瞿秋白

共產主義之人間化(4)

　　第三國際會

　　俄羅斯是社會主義的國家，而在資本主義的圍困之中，既因本國工業發達程度的淺，又受各資本主義國家的封鎖，窘急的狀況已到極點，實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障礙，非常之多，所以唯一的「出路」只有世界革命，——何況俄羅斯十月革命本含有世界的國際之性質呢？因此在俄蘇維埃共和國之內有政府的外交及共產黨的外交之分別。共產黨的外交機關就是第三國際會，——以聯絡各國左派的社會黨運動、全世界的社會革命為職志。

　　所謂「國際會」（International）本是全世界各國社會黨的統一的組織。第二國際會於一九一四年歐戰起後，已處於破產狀態之中。俄革命起後共產黨執政，即著手聯絡各國社會黨以達世界革命的目的，而同時排斥各國機會主義的社會黨（第二國際會），要紹續馬克思手創的第一國際會的急激的徹底的政策——世界革命。以此自別于溫和的妥協的第二國際會，所以自稱曰「第三國際會」（Third International），或名「共產黨國際會」（Communistic International），表明純粹的馬克思共產主義。第三國際會本要建立成一全世界統一的政黨，發蹤指使支配全世界，——一方面和第二國際會競立，一方面和國際聯盟對抗，——並非專屬俄國共產黨。然俄革命後各國及俄國右派社會黨不但不援助而且反對，俄共產黨要取得國際之地位，起而組織第三國際會，不得不以自身為中心，所以實際上國際會中委執行委員會的實權在俄共產黨手裡，因此記者因稱呼便利起見，暫時名之為俄共產黨的外交機關，以便和蘇維埃政府之外交政策對比定論。

　　第三國際會於一九一九年三月第一次大會正式成立，其時各國代表還只能代表小小的共產主義團體而非正式的政黨。經一年的宣傳，到第二次第三國際大會，組織已大致完備。他的詳細歷史及宗旨，組織方法等等，記者當另撰一專篇記載。此地因上節既述俄共產黨內部的組織及政策（在第十次大會上所表決的）之後，應當再略敘一敘第十次大會所決議「共產黨的對外政策」，——即俄共產黨代表此後在國際會議席上所當取的態度。

　　第三國際會會長就是俄代表只諾維葉夫（Zinovieff）[69]，在第十次全俄共產黨大會報告並提議以後的政策。我們當先敘一敘第三國際會第二次大會（一九二〇年七月）以後各國社會黨的情形，再述只諾維葉夫的意見。

　　一，德意志　第二次共產黨國際會大會時，正是俄國進攻波蘭的時候，各國代表天天在會議席上看著赤軍進行的地圖，以為全世界革命將因此而增加其速度。後來赤軍退後，要求提議媾和，世界革命的速度不免銳減，然而第二次大會之後世界大勢大有變動，而尤其受影響的就是德共產黨，第二次共產黨國際會大會之後，就有高祿（Gaulloia）[70]會議。高祿會議時，德共產黨已經因受國際會的影響，驟然增加四十五萬人，幾奪德獨立黨右翼的一大半，高祿會議之前德共產黨只有五萬人。德獨立黨右翼並非狹義的少數主義，而且從此以後更加掃清機會主義學理上的根據——這固然是俄共產黨的大勝利。然當俄共產黨「共產黨國際會的代表」參與高祿會議之後，德共產黨人數增多，而幾個重要人物，如克拉斯女士（Keara）[71]、留維（Lewg）[72]等五人退出共產黨。克拉斯女士本是很熱心於共產主義運動的，曾受共產黨國際會委派到法國都爾（Twre）[73]會議列席，這次退出共產黨很有影響。至於留維本來是傾向於右黨的，當在第二次大會上和俄國代表就有爭執。德共產黨這種變化，很有危險，——然而據只諾維葉夫的意見，以為不過是党中高級人員的動搖，很容易校正的，在第三次共產黨國際大會（已定今年七月一日召集）上，俄共產黨代表應提出一詳細辦法。

　　二，法蘭西　法國共產黨本有十六萬黨員，然而其中中央派及機會主義派不少。自從都爾會議之後，逐出四萬人，現在法國共產黨的色彩已經很鮮明了。

　　三，意大利　意國共產黨的情形最複雜。在形式上，共產黨運動在意是失利的。意社會黨首領最著名的是塞臘蒂（Serrati）[74]及都臘蒂（Turatti）[75]。都臘蒂是一個很明瞭的改良主義者，表同情於馬爾托夫[76]（Martoff，俄少數党首領）。塞臘蒂最初亦屬少數派，贊成馬爾托夫，歐戰後態度一變，他的機關報《前進》（Avauti），是歐洲數一數二的社會主義報，然而西歐各社會黨，大半都象俄國少數党的左派，始終帶些機會主義的色彩。意大利社會革命的機會——據俄共產黨的推測——已經成熟了，塞臘蒂亦有這個預備，然而他都以為革命之後，須組織更大的經濟制度，那時所有現在各黨的首領都是有用的人才。因此他主張留機會主義派在黨內，不然呢，恐怕人數太少了。而且意大利情勢還和德國有關係。據意社會黨員李複諾（Livorno）大會統計，塞臘蒂的統一黨黨員九萬七千，亦稱共產黨的都臘蒂機會主義派黨員一萬一千人，純粹共產黨六萬人。現時德國社會黨留維聯絡塞臘蒂，塞臘蒂聯絡都臘蒂，都臘蒂聯絡資產階級。這是很明瞭的向右的傾向。而且第二次共產黨國際會大會時意代表團對各問題都不能全體署名，意見非常不一致，然而據只諾維葉夫的意見，以為意勞動界很表同情於共產主義，可以取得最後的勝利，不過不能不嚴緊些第三國際會的門戶，避去「向右的危險」，嚴格的定加入國際會的資格，——現在暫承認意共產黨（塞臘蒂在內）。

　　四，捷克斯拉夫　捷克斯拉夫共產黨，黨員有四萬八千人，那地方有種種不同的民族，資產階級利用民族間的惡感，挑撥其間，因此共產黨統一的組織很覺困難。現在俄共產黨由國際會派代表去，下文還不知道怎樣。

　　五，奧大利　奧國獨立黨左翼很表同情於共產主義，不過人數不多。

　　六，巴爾幹半島　（1）布加利亞[77]及南斯拉夫，其地共產黨人數極多，不過少數派各社會黨破裂之後，許多黨員，都攙入共產黨，亦有一種向右的傾向。（2）羅馬尼亞，第二次大會時，羅馬尼亞來代表之中，有些是前內閣的國務員，有一位符留臘斯（Flueraebe）竟想提議議和入會條件，——國際會第二次大會所決議的二十一條，——機會主義的色彩未免不明了了。（西班牙所派代表兩人：一為工人，都真心信共產主義；一為大學教授，曾說，「我不信無產階級的革命，工人要派我當代表，我因此就來了。」和羅馬尼亞的情形正相同。）現在巴爾幹半島共產黨都漸漸聯合起來了。

　　七，史剛狄納維[78]半島　（1）那威共產黨運動甚盛，（2）瑞典，由黨發動革命運動之後，舊時的社會民主黨都分散而重組成共產黨了。

　　八，英吉利　英國無產階級另有特別的一種心理，所以馬克思學說不大流行。共產主義的組織不過八九個小團體。第二次大會之後，英工人著手組織共產黨，現在黨員有一萬人以上。然而另外有一種半國會主義、半職工聯合會主義的運動，俄國的共產黨很希望他能作組織共產黨的基礎。

　　九，美利堅　美國和英國情形差不多。共產黨只能秘密結社，私立印刷機關。黨員的精神卻比英國的強些。有數千人因宣傳而被政府逮捕的。

　　只諾維葉夫根據這種環境，在第十次大會上報告，並說，……總而言之，現在德意志共產黨的危機，捷克斯拉夫共產黨組織的不穩固，不明了。卻是共產黨國際會的緊要關頭。各國社會黨高級人員都動搖，很要小心才好，「我們」——俄羅斯共產黨——是第三國際會的基礎。我們代表應當在國際會裡竭力維持，要把定船舵不叫他為機會主義者所利用。……

　　……原來共產黨國際會，最初大家看他象一種宗教似的——這是第一期。後來各國社會黨批評他，指摘他的錯誤——這是第二期。最後大家又覺著自稱共產黨很容易，中央黨，都想冒名頂替的來加入。——這是第三期。現在呢，我們都要使他們知道加入共產黨國際會不是輕易做得的了。——我們的入會條件已經議決。……然而和我們同時又有一種國際運動，就是最近維也納會議。維也納會議上都是些零星斷片的社會黨，一隻腳伸在第二國際會，一隻腳跨在第二國際會外，可以稱之謂『第二又二分之一的國際會』，他的首領就是俄少數黨馬爾托夫。……最有趣味的就是這第二又二分之一的國際會，分子複雜得可笑。例如瑞士的社會民主主義党葛麗摩（Grinuna）[79]，他笑法國社會黨龍葛（Longe）[80]、萊柏德爾（Rebodel）[81]是極右的舊社會民主黨，向來幫助資產階級的，何以又要去維也納，討論共產黨國際會的入會二十一條呢？然而葛麗摩自己卻仍舊到維也納赴會去了。到會的總共四五十人，都還負些盛名，他們因為我們所定二十一條太嚴，不容他們加入，所以聯合起來在維也納開會。他們想著我們或者因此改變態度，緩和起來，我們難道真怕他們嗎？……雖然如此，他們固然是不能有什麼結果，然而於共產黨國際會不免有些影響，我們——馬克思主義者的共產黨——應當努力維持，無論如何不能使第三國際會有向右的傾向。……

　　對於右派社會黨的態度，俄共產黨是早已決定絕不妥協的，這次全俄第十次大會上所討論的，不過是對付現狀的方針。——已如上述。至於他們對於更左的無政府黨及工團主義派的態度怎樣呢？一九一七年，共產黨反對克倫次基[82]政府，反對資產階級，反對少數派（孟塞維克）的時候，無政府及工團主義派很出力幫忙。後來他們有一部分加入共產黨或在蘇維埃政府裡辦事，到如今還很多。而其餘一部分無組織的無政府主義工團主義派仇視現政府，所以共產黨對待他們的態度就大不相同了。現在對於國外的無政府主義及工團主義派——據只諾維葉夫說——要取在俄國一九一七年對於俄國的無政府工團主義派的態度，就是說，應當暫時聯絡。例如「德意志共產主義工黨」，人數較少，一月革命後從斯巴達團[83]分出來的，很有工團主義的傾向，而只諾維葉夫主張仍舊聯絡他。意大利反對國會主義最急激的工團主義派波爾狄（Borfig）一黨，只諾維葉夫亦承認他是組織共產黨的好基礎。

　　以上是第三國際會對各國社會主義的政黨的方策。再進一層，第三國際會對於各國職工聯合會的運動，也很出力宣傳共產黨主義，以撥之向左。德國職工聯合會以前大半是屬右派的，現在已經傾向於共產黨了。法國亦是如此，意大利方在開始這種運動。只諾維葉夫主張七月一日開共產黨國際會的時候，還要開一國際職工聯合會討論這個問題呢。

　　最後只諾維葉夫報告的結論說：「第三國際會成立的經過可以暫分做三個時期：一九一九年三月以前直到第一次大會形式上宣告成立，是預備時期。一九一九年三月以後是宣傳時期。最近是組織時期。凡入會的社會黨從此都要服從中央委員會的議決案，不能藉口各黨保持獨立，而暗中幫助資產階級。我們的目的是在組織成一全世界統一的社會主義的政黨，各社會黨不但要承認共產主義而且還要事實上和我們組織聯合，呼應起來，才能算共產黨國際會的分子。組織時期完全告終——組織完成之後，就到第四時期『直接行動時期』了。各時期是互相銜接不能強分片段的，然而第三國際會組織完成之後，就要實行世界的革命，職務非常重大。現在有幾國還在預備時期，有幾國已到直接行動時期，有幾國已經革命時期而入無產獨裁時期。彼此參差不一，乃歷史的自然現象。我們應當明察時機，相機而動。……

　　「……總之，第三國際會應當竭力維持左翼，嚴緊些門戶。努力于婦女及青年的共產主義運動。（記者按，第三國際會中另有婦女部及青年共產黨國際會。）再假手于國際的職工聯合會運動。可以希望各國因其歷史上關係的先後得達吾黨最終的目的，而以今日資本主義國家之所以圍困蘇維埃政府者，還報之於資本主義國家之身。……

　　「我們——第三國際會的職務是增加世界革命的速度。」

　　於是第十次全俄共產黨大會根據只諾維葉夫的提議議決：（一）信任本黨代表。（二）設法使意大利無產階級聯合成一統一的共產黨，不雜右派機會主義的色彩。（三）設法救濟「德意志共產統一黨」中高級人員的動搖。（四）提議於共產黨國際會中央委員會，嚴重反對德國右黨之欲暗助意大利中央黨者。（五）委託本黨委員會，嚴重校正無政府工團主義的傾向，而一方面在第三次共產黨國際會大會上提出議案，要求「德共產主義工黨」和「德共產統一黨」聯合。（六）共產黨國際會當固守馬克思主義的地位，勿得「向右」。

　　這一議決案和第五節勞農政府外交政策相比而觀，就可以知道：俄共產黨一方面為振興俄國的工業，救濟目前的經濟恐慌——立共產主義建設的基礎起見，使蘇維埃政府和各資本主義政府接洽妥協，行租借地政策；一方面以第三國際會為利器，聯絡各國的社會黨，抱定左派的宗旨，促起各資本主義國家裡的社會革命。

　　一九二一年四月十二日　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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