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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中國共產黨與機會主義(6)


  中央最後一點「進攻」勇氣也完全消失了。反抗許克祥屠殺的示威運動也變成歡迎唐生智、張發奎班師了。隨著,何鍵準備反共的傳言,一天天盛起來。於是有所謂東征問題。東征問題的本身,其實不是什麼問題,而是如何騙那些「革命軍人」先反蔣再反共不遲呵。這也算是「緩兵之計」(當時魯易反對東征,主張南伐,他自己親向汪精衛去提議:教他聯絡張發奎,離開唐生智,而以擴充共產黨的軍力為「條件」。這是他最後不作降將的勇氣。但是這僅僅是幫助汪精衛)。

  於是討論東征的政綱問題。因為當所謂第三派軍人主張反蔣亦反共的政綱,何鍵等更是聲明「不願為共產黨去打蔣」,所以中央的政策是亟亟乎要發表一宣言與政綱,總意僅僅是聲明必須實行三大政策,所以國民黨必須反蔣而聯共。可是當時中央政治局內部的意見紛亂不堪,獨秀、秋白、國燾、和森四人各起草一篇宣言,都不能通過。政綱呢?汪精衛所需要的是資產階級政綱,可以拿來與蔣介石爭奪東南資產階級同情的政綱。共產黨要他們東征,他們就要說共產黨「服從那個,服從這個」。於是有名的武昌會議(七月一日)的中央會議便開了。這會議是要議定東征政綱的。其實,政綱已在實行!六月二十七日(?)中央開會,決定十一條國共兩黨關係的政綱;當晚便自動執行解散武漢的工人糾察隊,譚平山已請病假了,湖北省政府的「共党分子」也早已退出了。——中央秘書廳也在這幾天內慌慌張張的逃過武昌去。不問當時主張「遷都」武昌的主觀如何,客觀上的形勢是:避嫌與逃命。現在說起好聽:那時國民黨左派已經無希望,我們去獨幹吧(群眾呢?誰亦沒有管群眾,各工會、各團體、各機關的負責同志都慌張得不堪,誰也不能說,他是逃到武昌去發動群眾的)!其實呢,是讓開地位說:「國民黨左派呵,你們獨自去領導吧,我們告訴你們,我們忠告:你們不要任民眾看了,只有無產階級是三民主義三大政策的忠實繼承者!——這是救國、救民、救黨的唯一政策,聯合戰線的政策。你們不信,我們可走了,讓你們吃了虧,回頭來想老人之言呵……」。或者說:「反蔣本來不是投降或附屬於無產階級,只是實現工農與小資產階級的革命聯盟;我們這樣勸你們不聽,我們只好走開了,只怪你們太多疑了,我們的走是可以證明並無奪取革命領導權的野心。」這樣的臨別贈言。——這十一條政綱是與國民黨左派合作的最後嘗試,更後的拉彼,一面逃與避,一面拉與拽。武昌會議開會決定了一個議決案,一個政綱。這兩件東西是十分符合的。議案上說:我們要領導左派,要批評左派,要單獨進攻反動派,要準備著這些小資產階級的左派最終離開時,我們能號召群眾(以及國民黨群眾)與地方,反對現在的中央與政府(其中引用國際第八次執委決議之一節)。政綱上卻說,革命的領導地位是國民黨的,群眾不得批評,不得自由行動。中央的不一致,在這會上表現得很明白: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要求發表其土地革命的主張,而被禁止,他們對議決案勉強可以接受,對政綱是反對的;結果,衝突而散會。這會一開始便亦是從衝突起的。代英[58]同志說:「現在中央很奇怪;我聽說秋白同志到處報告是『進攻』、『進攻』,中央又是決定要『退讓』、『退讓』;中央內部是否有不一致?」——獨秀同志說:「正因為不一致,所以要開會呵!」第三期,七月四日——徐謙、顧孟餘、馮玉祥先後幾個電報來,報告蔣、馮的徐州會議,他們是公開的說:去鮑[59],驅共,武漢領袖也要「引咎辭職」。隨後,馮玉祥委何鍵為「第八路總指揮」的消息也到了。唐生智到湖南去是清鄉的消息也「證實」了。武漢每天都可以有政變的傳言。汪精衛的態度,表面還是「搖動」,還罵徐謙,還來到國共聯席會議討論店員問題(國共聯席會議從汪精衛到漢開起,一直開到七月七日(?)——向來是沒有黨團的)。實際上,汪精衛此時已不是動搖於共產黨與反動派之間,而且動搖于張發奎與唐生智之間,——張發奎部下共產黨員眾多而無出路,還帶著許多幻想:是否共產黨可以在政策上讓步些,他來與之合作而得些錢和糧以南征廣東呢?汪精衛的幻想卻有另一方面:是否不一定全靠張發奎,還可以站在武漢之譚、唐、朱[60]與南京之桂系等的所謂第三派軍人之上,反共反蔣而從武漢之「領袖」,變成全國之「領袖」?共產黨中央卻亦因張發奎的動搖而為最後的動搖。退出國民政府是不成問題了。但是,如何退出,是否同時退出國民黨,如何與張發奎繼續合作,還成問題。這時候,真正不能說有中央了。獨秀的傾向與鮑羅廷的傾向,一直維持合作至今,也不能不露裂痕了。鄧演達是左派中最後所剩的一個,孫夫人也反對分共。鮑羅廷這時的主張是:不退出國民黨,領導這一部分左派裂出國民政府,反對汪精衛,——這是他在十一條政綱[61]後幾天(七月某日)新變更的態度。他在十一條政綱之中,關於退出國民政府是反對獨秀的主張的,是反對避嫌式的退出國民政府的。獨秀的主張是:是否索性退出國民黨,「為圖減少政局之糾紛」而退出國民政府,並非反對汪精衛的示威式的退出國民政府。譚平山呢,他這時早已請假,併發啟事對國民黨及豪紳、地主抱歉,說不能「納農運於正軌」,理應引咎辭職。獨秀也反對他自由行動。總之,中國共產黨中央已經實際瓦解了。

  「為減少政局糾紛起見,共產黨亦可以應允退出國民黨,只要國民黨此後還能繼續革命而且給共產黨及工農以自由」——這一猶豫不決的思想與談判,便是五次大會之政治局最後向國民黨與世界告別的政見,便是中央重新從武昌遷回漢口的幾天之內的最後「奮鬥」。鮑羅廷是反對這一意見的。十一條政綱是集機會主義之大成,亦是機會主義之頂點,過此一往,機會主義自身已崩潰而粉碎,中央政治局也是不能不散夥了。

  於是七月十三日中國共產黨令其黨員退出國民政府的宣言發出了。那時政治局已經最後決定縮小,付與其職權於推定之五人的臨時政治局(國燾、維漢、立三、恩來、太雷)。

  共產黨遵國際電令退出政府,同時國民黨七月十五日的分共會議也開了。武漢的反動已經開始,何鍵等已經動手拿共產黨,他們的兵士「示威遊行」,群眾是喪失了「頭腦」,他們的「頭腦」是自己漸漸的掉下。共產黨中央最後的宣言,只是從掉下來的頭裡所發出的罵人的呼喊,但僅僅只是呼喊。王荷波同志說:「我們工人看了這宣言,雖然還未揚眉,但覺吐了一口氣——晦氣」。

  此後,中央經過一個散亂的狀態,轉到反機會主義鬥爭的八七會議(這期間的詳情我不知道,因為我不在漢口)。八七會議,真所謂接受的遺產太壞了。八七會議之前夜,中央經過一時期的猶豫,決定要召集緊急的中央全黨會議。但是,因為當時交通困難,時期迫促,所到不足人數,只有湖南代表及尚未赴滬的新書記鄧中夏[62]同志能來。這會議是有國際電令及新國際代表的指導而召集的。雖然人數不足(中央委員十二人,候補三人,青年團中央委員五人,地方代表二人),不能作為正式的全黨會議,但是因為反機會主義的鬥爭之緊迫及改變黨的路線之重要,決定宣佈開會,作為中央緊急會議(並非什麼「改組會議」),並預定改選中央政治局,作為臨時政治局。八七會議之前,中央即:(一)決定湘、鄂、贛、粵四省秋收暴動計劃,(二)決定葉、賀南昌暴動之舉行,(三)發佈《中國共產黨告國民黨同志書》(七月二十九日)。這已經是新的路線,主要的意義是發動湘、鄂、贛、粵的群眾暴動,重新團聚已受很大損喪而散亂的革命力量,發動共產黨員軍官之下級軍隊獨立奮起與國民黨左派軍隊(賀龍)共同反對國民黨的武漢中央及蔣介石、李濟深的統治,以革命的政綱號召左派國民黨群眾起來共同奮鬥。這是八七會議之前夜。

  【注】

  [58]代英,即惲代英,祖籍江蘇武進,生於湖北武昌。1921年7月加入中共。1923年8月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二大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任團中央宣傳部長。1924年參加國民黨上海市執行部的領導工作。1926 年1月當選為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行委員,3月任黃埔軍校政治總教官兼軍校中的中共黨團書記。1927年1月到武漢主持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工作。5月在中共五大上當選為中央委員。

  [59]鮑,即鮑羅廷,當時武漢政府的蘇聯顧問和共產國際駐中共的代表之一。

  [60]武漢之譚、唐、朱,指譚延闓、唐生智、朱培德。

  [61]十一條政綱,指1927年6月30日中共中央擴大會議在《國共兩黨關係決議案》中提出的國共合作的11條政綱。主要內容有:承認國民黨「當然處於國民革命之領導地位」,共產黨人參加政府,並不含有聯合政府的意義;現在參加政府工作之共產分子,為圖減少政局之糾紛,可以以「請假」名義退出政府;工農等群眾團體,均應受國民黨黨部之領導與監督;工農武裝均應服從政府之管理與訓練等。

  [62]鄧中夏,湖南宜章人。1919年參加五四運動,是北京學聯領導人之一。1920年參加北京共產主義小組。中共二大當選為中央委員。1923年任上海大學教務長,6月赴廣州出席中共三大,當選為候補中央委員。省港罷工的主要領導人之一。1927年5月,中共五大當選為中央委員。八七會議上被選為臨時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任中共江蘇省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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