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資產階級與農民問題一資本主義與東方文化

一資本主義與東方文化

　　第三社會主義之黎明期

　　一資本主義與東方文化

　　一、資本主義之發展　十二月黨革命失敗之後，尼古拉一世的統治是非常之反動黑暗的時期。通常俄國的歷史家總以為這一時期之中，一切都是停滯的，社會進化完全是停頓的。其實不然。十二月黨的資產階級革命雖然失敗，然而經濟上俄國的資本主義繼續著很迅速的發展；俄國工業的繁盛發達，差不多要算這一時期為最快：全國工廠總數在一八〇五年的四一八九，到一八四三年便已經有一四一四八。

　　俄國銅鐵廠之發達

　　一八二五年　一七〇廠　二二三·〇〇〇工人　三·〇〇〇·〇〇〇蒲德[104]銅鐵之出產。

　　一八五〇年　二九九廠　八八五·〇〇〇工人　一五·〇〇〇·〇〇〇蒲德銅鐵之出產。

　　俄國紡織業工廠之發達

　　一八四三年　四〇廠　三五〇·〇〇〇紗錠　每一紗錠每年能紡四〇俄斤之紗。

　　一八五三年——一·〇〇〇·〇〇〇紗錠　每一紗錠每年能紡四八俄斤之紗。

　　尼古拉一世時（一八二五——一八五五年）俄國的資本主義工業已經有這樣速度的發展，那麼，俄國的舊經濟——封建農奴制度的經濟自然受著很大的打擊，而不得不崩潰了。農奴式的勞動制度必需改為自由雇傭式的勞動制度。而實際上官僚農奴制度的政府處處阻礙工業的發展。那商業資本所造就的農奴制度，到此已經和工業資本有不共戴天的形勢。十二月黨的革命思想，在上層階級裡因此便格外迅速的傳播出去；同時，下層階級農奴的暴動也不斷的爆發。俄國古舊的「東方文化」也就開始崩敗，於是俄國社會思想裡便發生一個嚴重問題：資本主義究竟是好呢，還是不好？西歐式的資本主義、民權主義、個人主義等，與俄國式的舊道德、宗法社會、希臘正教等等比較起來，究竟是那一種好些，究竟是那一種適合於「俄國的國情」？總而言之，就是所謂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問題，西方文化和東方文化的問題。這一問題在俄國社會思想裡，盤旋了七八十年。其實東西方的爭執，不過是階級鬥爭的反映；地主巨商階級需要思想上抵禦工業資本進攻的武器，所以發現一種所謂「東方文化」的學說。而經濟發展的公律，卻很肯定的規定資本主義之不可避免。俄國或所謂斯拉夫民族並無特別的例外，並不能避免資本主義。這是隨後的事實所證明的。否認資本主義發展，等於否認日月之蝕一樣的蠢！

　　二、斯拉夫派與西歐派　但是，當階級利益有所需要的時候，往往所謂大學問家也會當面說謊，看不見事實。原來「利令智昏」，則可以「見一羽而不見輿薪」。當十九世紀的三四十年代，俄國的社會思想便分成兩派：一是西歐派，一是斯拉夫派。

　　斯拉夫派（Slavianofily）便是主張東方文化的一派。他們的學說是：斯拉夫國家有斯拉夫人的國粹，不應當去模仿西歐。對於他們，一切斯拉夫式的古董，都是寶貝，這些寶貝是：（一）皇帝一尊制度，（二）希臘正教，（三）平民性的國家。皇帝一尊制度何以是國粹呢？因為皇帝是青天白日的大老爺，最公平不過；皇帝統治之下，甚麼貪官污吏、資本家、盤剝重利者以及驕橫的貴族，都不敢放肆，都不敢欺侮人民。西歐式的貴族、資本家等各自發揮獸性，只顧個人功利之制，是不好的。希臘正教何以是寶貝呢？基督教最早一派便是東羅馬帝國的希臘正教，這是基督道統從最早的羅馬教皇一脈相傳下來的，是真正老牌的正統基督教。至於羅馬天主教以及耶穌教等，便都是西歐的異端邪說。何以俄國國家又是平民性的呢？俄國皇帝，向來是農民的父母，農民的族長，農民普通總稱俄皇為「皇帝老公祖」（「batushkatsar」）；再則俄國人民向來注重患難相扶持的互助主義，農村組織都是公社式的。西歐的人民卻都是利己主義的。

　　西歐派（Zapadniki）都是主張西方文化的。他們的主張，以為俄國的專制野蠻是可恥的，人民的愚暗奴性是不好的，所以應當將西歐的種種文明，政治上的自由等等輸入到俄國來。他們主張民權主義、人道主義，反對俄國式的殘忍暴虐。西歐派和斯拉夫派的人物是根本不同的。斯拉夫派大致都是巨商貴族等俄國式的紳商。西歐派卻是新式的智識階級，如科學家、律師、醫士等類的人。斯拉夫派代表的是貴族縉紳（dvorianstvo），西歐派代表的是所謂「雜職人員」（「roynotchintsy」）。「雜職人員」便是工商各業國家機關等的雇員之總稱，其中，又包括普通所謂自由職業者。這的確是資本主義裡發生出來的新式人物，其實就是現代式的小資產階級的智識分子。他們當然主張資本主義式的物質文明，當然傾向個人主義、民權主義。這一派小資產階級的思想裡，隨後便發生出俄國最早的社會主義及無政府主義來。

　　三、社會思想之分化　俄國社會思想之分化，實際上完全是資本主義發展的結果。十二月黨的革命已經是俄國資本主義反抗農奴制度的第一炮。十二月黨雖然失敗，而他們的影響卻非常之大。隨後許多對抗政府派（opposition）的思想都導源於此。當此之時，資本主義反抗農奴制度的鬥爭裡，我們可以看見許多思想：一是守舊派（conservative），代表地主巨商階級，主張維持農奴制度的；他們的所謂學說，當然表面上要附會東方文化及國粹主義的口頭禪。二是自由派（liberal）代表資產階級，尤其是工業資產階級，主張解放農奴實行立憲；他們當然是很不徹底，很妥協的。十二月黨的時候，這種資產階級的代表還敢於運動兵變，實行革命；十二月黨失敗之後不久，這一種人雖然大致還是反對專制政府，可是根本上已是站在政府方面，替政府想法緩和革命，主張政府實行些自由改良文明的政策，總之就是勸告誘發政府之「仁愛的性能」，如孔孟[106]的「施行仁政以免革命」的學說。所以隨後這種人都可以稱之謂「政府派的自由派」（governmental liberals）。三是民權派（democrote）代表革命的資產階級，尤其是小資產階級；他們大致主張民主共和，召集國民會議等的政策。四是社會主義派（sosialist）在當時也只代表小資產階級的革命分子；他們一方面反對農奴制度，別方面又反對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在俄國的發展，我們以下還要詳細論述呢。這些派別實際上都以對於資本主義的態度而區分。俄國革命史上常常要說到這些派別；而這些派別都只是籠統的名稱並無組織上的意味，所以我們在此地總論述一番，省得讀者將來的誤會。

　　總之，俄國資本主義發展的影響，使社會思想之中發生許多分化：地主階級固然反對資本主義，而農民、小資產階級也反對資本主義。因此，守舊派與社會主義派，雖然在政治上是互相敵視的，而在社會思想上卻同有東方文化的傾向。這是因為俄國資本主義發達的初期，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思想還沒有發生，而小資產階級的破產非常之急遽，他們痛恨政府及資本的壓榨而想找出路，可是這個出路卻是開倒車的。俄國初期社會主義裡的東方文化說，實際上卻被政府守舊派所利用，以阻滯俄國社會的發展。至於自由派及民權派則因當時工業資產階級還很薄弱，直到七八十年之後才完全形成，而且自由派則簡直日趨反動，民權派則已不屬資產階級，而屬小資產階級。

　　[104]蒲德，今譯普特，俄國質量與重量單位，等於40磅即16．38公斤。

　　[105]布加利亞，今譯保加利亞。

　　[106]孔孟，指孔子和孟子，儒家學說的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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