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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清田村遊記(2)


  二 托爾斯泰邸宅

  秋雲微薄,樺林蕭瑟的天氣,自清田站步行,向托氏邸宅行來。小橋轉側,樹影俯窺溪流,水雲映漾,輕步衰草上,如天然的氍毹,心神散暢,都市心緒到此也不由得不自然化了。轉向北,直望大道,兩旁矗立秋林,紅葉斑斕,微風偶然奏幾闕仙樂;遙看草間車轍,直行遠山,有如川流——曠闊的村路一變而成「流水道」影。黯淡秋雲,卻時時掩隱薄日,日影如傘蓋迎人,拂肩而過。偶然見一二農夫乘著大車,縱轡遄行,趕著馬,「嘟嘟嘟」飛掠而過。抵托氏邸宅柵門,就見中世紀式半壘;——這邸宅原是托氏母家複爾廣斯基王爵的遺產,地主制度的遺跡還可以看得見。進柵門後,轉側行數十步,遙隔花棚已見托氏宅,犬吠聲聲報客至,宅中人有出來探望的呢。

  一進宅門,前室中就見五六架書櫥;上樓時亞歷山大出迎,指示解釋室中陳設,說是托氏死後一切設置都還仍舊絲毫未動呢。兩間圖書室,也滿放書櫥,托氏生時屢次想整理一大間,專設圖書室,始終以邸宅太小沒有成功,所以散置樓上樓下;如今還是仍舊。看一切陳設,托氏生前的生活確很樸素,——貴族生活如此卻也在意想之外。就只飯廳裡有一鋼琴,四壁掛著畫像,——有名畫家聯萍的托氏像。再轉往東有一小過室——讀書一周記室,一小圓桌,上放《讀書一周記》,托氏生時每早起先到此室,記日記語錄數則後,才出吃早飯呢。進一間就是書房,滿架書籍,而突然投入我們眼簾的卻是幾個中國字,——原來是芝加哥出版的漢英對照老子《道德經》;書桌上文具很簡陋;有一大塊碧晶石,上刻金字,是托氏被希臘教堂除名時,馬爾切夫斯基工廠工人公送托氏的賀禮;壁間滿掛照相,托氏世代的遺像,安德萊·托爾斯泰夫人蘇菲亞女士的母親,指示我些托氏兄弟伯叔的照相,中一框空著,據說,是托氏叔,因酗酒賭博,墮落子弟,所以除去,不使和諸兄弟相並而立。還有美國人克洛斯倍(Crosby)的肖像,他是美國候補總統,特來謁托氏,托氏勸他一番,他居然放棄候選之職,從此和托氏為至友。再進便是托氏臥室。

  小小一間屋子,床頭小幾上還放著燭臺,半枝殘燭——托氏出走那天,半夜起來所點的最後一枝燭。床前窗下一小桌,屋角一洗臉架,旁有一馬鞍,如此而已。壁間卻有一托氏夫人芳年時的肖像,——不愧為名美人呢。

  參觀時,大家——小學生,教員及德維裡老者都格外注意托氏出走軼事,頻問亞歷山大。亞歷山大說:

  ——你們看這樣的家庭佈置,就是三十年前也算不得奢侈,然而我父親晚年,時時刻刻總覺不安心,屢次想出走拋棄一切。再加之家庭惡劇,我母親處處阻撓他的計劃,如分地與農民等事。曆此懺悔之心益切,也不得不走了。那天晚上,二句鐘起,下樓叫我,同整理行裝,叮囑千萬不告家人。父親走時只肯帶得最要緊幾件物事,一切奢侈品都不肯用,還是我強勉把一手攜燈納在袋中……唉!你們不知道托氏晚年,心靈之經受多痛苦呵!

  參觀的小學生都很感動。當時他們散去,到托氏墓前並公社遊覽。

  我們出來,安德萊夫人請我們再周觀一次,宗武照了好幾張照相,——中有一托氏生時之榻。安德萊夫人又說:

  你們還到樓下一看。那裡有托氏早年時的書室呢。

  樓下書室中,安德萊夫人還指示我們看一小棟,是當托氏初起懺悔,屢思自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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