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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意琴這時正在轉彎,一扭輪盤,轉入他路,又直駛下去,才笑道:「我也有些喜歡,不過也因為學了有用處,才下心練的。你知道在本地女子要領個司機執照,很不容易呢。」

  雪蓉詫異道:「我不明白,你學開車有什麼用處,難道憑你這闊小姐,會去做車夫?」

  意琴搖頭道:「不是的,我因為將來許要上外國去,外國的女子能力跟男子一樣,幾乎什麼都會。我為預備日後到外國,進到女人群裡,不致受她們輕視,所以要練習。不止開車,騎車騎馬,游泳滑水,還有各樣運動,我都下過功夫。」

  雪蓉道:「哦,你將來還要上外國,當留學生去麼?」

  意琴道:「學不學倒沒一定,去恐怕一定得去。因為……有人叫我去呀。」

  雪蓉道:「誰叫你去,家裡的人捨得麼?」

  意琴笑道:「家裡捨不得,也叫沒法,是我未婚夫要帶我去。」

  雪蓉大愕道:「未婚夫!你的未婚夫?哦,那位呂先生麼?」

  意琴橫瞥了她一眼,撇嘴笑道:「別胡扯,我的未婚夫還在外國呢,哪兒來的呂先生?」

  雪蓉聽了,才明白意琴和呂性揚並無關係,心想我還當他倆已經結婚了呢,敢情沒一點影兒。可是怎總在一處,我在一年多的時候裡,見過意琴兩次,這兩次她都和呂性揚在一起,只當是一直沒有離開。哪知是我趕巧了,他倆並沒關係,意琴已另有著落了。不過這小姐也真隨便,自己已有未婚夫,卻跟別的男子作了這長久時候的朋友,莫怪上年紀人抱怨年頭兒壞了。

  想著忽覺汽車悠然停住,喇叭連響了兩聲,急忙看時,原來正停在一座大樓房的門外。這座樓前是一片小園,用花磚矮垣圍住,由牆的圖案透孔中,便可瞧到裡面遍植花木,綠樹垂蔭,雜花滿院,包圍著中間一座紅樓。雪蓉心說好美麗的宅子,這樣新派人家,和我們那大棚水缸石榴樹的老舊門庭,大不相同,但不知這是意琴家麼。想著就見鐵門開放,意琴把車轉彎開動,直入門內,進了旁邊的車房停住,才一躍而下。雪蓉已知道必是她家,也不問了,就也下了車。

  意琴領她穿過花畦中間的小路直入樓上,進了一間房門,只見裡面陳設非常華美,一見便知是女子臥房,當然是屬￿意琴的。不由暗生羡慕,出門自開汽車,回家住這樣房屋,真是摩登小姐的勢派。意琴讓她坐在沙發上,遂有女僕送茶過來,跟著出去。雪蓉大笑道:「你說領我到個有趣的地方去,怎麼來到府上,是不是還有別人要來?」

  意琴搖頭笑道:「沒別人了,對不住,我誆你的駕,請到我家裡來,還不是有趣的地方?今天也不是畫會的日期,我只是想跟你談談。」

  雪蓉一怔道:「你有事啊?」

  意琴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有句話告訴你。」

  雪蓉道:「你請說吧。」

  意琴笑道:「你等等,我還不知怎麼說呢。」

  說著妙目一轉,才道:「我先問你,那個呂性揚怎麼樣?」

  雪蓉聽著,感覺來得突兀,就問道:「什麼怎樣?」

  意琴道:「我問你看他那人怎樣?」

  雪蓉玉頰微紅,搖頭道:「你問得奇怪,我跟他只見過一兩面,怎會知道他?」

  意琴聳肩笑道:「你不知道他,他倒知道你呢!」

  雪蓉愕然道:「這是什麼意思,他怎會知道我?」

  意琴坐在雪蓉身旁,低聲說道:「我說錯了,不是知道你,是跟你熟識。」

  雪蓉更詫異道:「什麼?他跟我只見過……哦,一回在我家門口,就是被你用自行車撞傷了,跟我討水洗臉,那是第一次。第二次在月宮,我當女招待伺候你們二位。第三次就是前幾天在理髮館,總共見過三面,怎能說熟識,別胡扯吧。」

  意琴笑道:「你倒記得清楚,一點沒忘。我說他跟你熟識,也是這意思。他常記著你,掛念在心,這就是精神上的熟識,並非說常常見面啊。」

  雪蓉通的紅了臉道:「這叫什麼話,你梁小姐叫我來就為說這個呀。」

  意琴笑道:「你別著急,我的話也許說得太不客氣了,請你原諒。不過我實在是一番好意,咱們雖然沒有長久交誼,可是我從初次見你,就生了感情,按迷信說,好像前世有緣法似的。不單是我,連呂性揚也是一樣,而且他比我還加甚。」

  說著見雪蓉又現不悅之色,忙抱住她的玉頸,很親切的說道:「咱們倆年紀差不多,大概你比我大,就算我的姐姐吧。姐姐,我對你這算交淺言深,太不合理。可是我為盡自己的心,不得不這樣。姐姐,咱們都是女子,又沒有外人,在這裡,用不著不好意思,請你好生聽我說。實告訴你,我是替自己和呂性揚作說客,只是把我們的實情告訴你,求你幫助。話從頭裡說起,我跟呂性揚認識在一年以前,你是知道的。從認識以後,他很追求我。我起初是故意逗他,所以常常跟他約會,看電影,遛遛公園,本想過一些時候,就拋開他不理,哪知他的意思非常誠懇,竟感動得我不好意思那樣做了。

  可是我已經定了婚,他那妄想永遠是不能實現的。再說我也不愛他,不過因為他誠懇,我才不忍叫他難過。直因循到現在,我還沒對他說明已經定婚,他也沒對我有過分的表示。只是看他的情形,好像已認為十拿九穩了,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錯誤。如今遇著難題了,因為我的未婚夫就要從西洋回國。回來就要結婚,結婚就要我同他放洋,事情已迫到眉睫,我對呂性揚再也不能不說明真情了。我就為這個覺得為難,雖然跟他只是朋友,隨意可以離開,只因我不該逗他生出糊塗想頭。他又誠懇得怪可憐,我這樣硬生生拋開他一走,覺得良心上下不去,可是我也沒別的辦法。正在發愁,不想一次偶然跟他走到月宮門外,提起了你,他的意思對你很好,我就想起一個奇想天開的主意,打算尋著你商量商量,請你替我彌補這件缺憾。你先不要跟我爭論,容我說完了。

  呂性揚那個人是很好的,家世學問都不錯。你守在家中,終久得有個歸宿。不怕你過意的話,他的身份總比你高些,你若是一時老要尋這樣一個對象,還怕不易。再說他對你的印象又那樣好,開口閉口,總是可惜你落到女招待場裡,辜負了清高的人品。你明白,憐惜就是愛的苗頭,所以我打算來個三全其美,先撮合你與他作了朋友,時常相處,發生了感情,我再對他正式發表我已經訂婚的事。那時他雖受打擊,有你在旁邊,就可以設法安慰,叫他不致過於頹喪。他既得不著我,也就會慢慢的把愛情移到你身上,這樣不是很好麼?」

  雪蓉聽著,羞得面上通紅,心中亂跳,但覺非常憤怒,暗想梁意琴真豈有此理,你把呂性揚捉弄夠了,眼看要同意中人結婚,去到外國享福,這才覺得對不住呂性揚。又怕他禁不住刺激,發生意外,居然挖空心思,想要捉我當替身,給你維持善後。難得還以為是成全我,大有居功之意,難為她怎麼想出來的,更難為她有臉跟我說!想著勃然變色,立起說道:「梁小姐,你把我太看低了,世上可有這種情理?!不錯,我是做過女招待,可也不致這麼沒品,你請住口,別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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