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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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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琴道:「我是太願意跟你見面,你不願做事,就跟我們湊個熱鬧好不好?我跟幾位姐妹,請了位老師教畫,每星期才三個鐘點,你加入只當跟我每星期湊兩回,這成麼?」 雪蓉聽了這話,心中卻有些活動了。一則意琴情致殷勤,不由發生了感情,就忘記她來意突兀可疑,只覺不該絕人太甚;二則雪蓉在家中悶得太久,今日出遊,不覺野心發動,很想常能出來走走。聽意琴邀自己一同學畫,每星期做數次小聚,這對家中既沒什麼不便,又可圓意琴情面,交她這朋友。雪蓉這樣想著,口中仍推辭道:「我跟你常見見面倒成,若學畫畫,我是一竅不能,豈不叫人笑話!」 意琴笑道:「誰在沒學以前,也是一竅不通。就說我學了這一年多,還沒畫過兩張。別人也是一樣,不過大家湊著玩玩罷了。你就加入吧,每星期一、三、五的下午四點,在我家裡聚會。今天星期六,到下星期一,我到你家去接。」 雪蓉忙道:「我不敢當,你告訴地址,我自己去好了。」 意琴道:「第一次我是定要去接,以後你再去自己去,請把你的住腳兒告訴我。」 雪蓉推卻不得,只可把自己母親的住址說了,預備到星期一自己先到那邊候她。當時兩人又談了一會兒,意琴竭力表示好感,雪蓉不由對她也發生了情誼。在初進這咖啡館,還很勉強,到離開時,已變成很好的朋友了。雪蓉和意琴定好約會,出離咖啡館,告別回家。在路上自己思量,雖然對意琴突如其來的好意,仍疑惑不能明白,但因已經發生感情,也很樂於交到這樣一位高貴的女友。但她哪裡知道,從這時起,她的命運已臨到三岔路口,將被牽扯到歧途上去了。 說來意琴對雪蓉的舉動,實在奇突不合情理。但在意琴心中,卻不覺突兀。因為她早已處心積慮的尋覓雪蓉,今日相逢,只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所以殷勤邀約,定和她作長久會晤。至於因何如此,卻又關係著一場情海風波。在以前意琴和呂性揚的遇合,原由于呂性揚的追求。意琴起初厭惡拒絕,呂性揚卻是任勞任怨,死不相舍。由於呂性揚跌車受傷,和在報上發表了一幅紀事漫話,才引起意琴的好奇興趣,肯和他結交,常常相約同遊。 在意琴方面,因為生在極開明的家庭裡,她又思想甚新,對呂性揚只認為是普通朋友。朋友不厭其多,就是成千上萬,也沒什麼。但朋友和婚姻,卻是截然兩事,固然由朋友進為婚姻的,所在多有,可是一做朋友,便想到婚姻,就未免卑鄙可笑。呂性揚卻以為自己對意琴,並非由介紹相識的泛泛之交,在最初便是由情愛的追求,才結成朋友,以後第二步就該是婚姻了。二人抱著不同的心理,感情卻是很好,但處得像極好的朋友。 呂性揚雖然愛情狂熾,卻被意琴明快大方的態度逼住,不能作什麼明顯的表示,一直矜持了很長久時間。意琴之所以和他交往,原是由於放縱的性格和報復的興趣。因為呂性揚對她的追求,很是潑頑不遜,所以要玩弄他一下,以為報復。不過這報復的意思是和善的,只是沒有愛情而已。她本想和呂性揚交結到相當程度,便借個事故,拋開了他,叫他重受一回打擊,然後再跟他接近,正式聲明一件重要的事。這件事本該老早聲明的,只因呂性揚有一回用漫畫奚落自己,就也用小說性的作法去報復他。 這件事便是意琴早已跟他的表兄定婚了,那位表兄正在美國留學,還得二年才能回來。意琴對那表兄很為忠實,很少和男友交往。呂性揚還是第一個常能伴她出遊的人,她預備到了分際,便向呂性揚說明情形,並且告誡他,倘能恪守朋友的界限,還可以相處如初,若是自量不能,也就只可絕交了。意琴這樣打算,但和呂性揚經過三兩日的交往,因呂性揚的誠懇忠實,不由發生了感情。又見他對自己迷戀太深,知道若是說明真相,使他絕望,他一定受不住。便不發生意外的事,這一打擊,也足使青年人頹廢下去,永難複振了。不由後悔當初不該做這錯事,只顧任性妄動,到如今落得進退兩難,若實對他說明,不啻親手毀害這有望而可愛的人。 雖然並無愛情,卻已有了友誼,怎忍對朋友下這狠毒手段呢?然而這件事又非揭破不可,因為意琴對她那未婚夫的表兄,是從小兒一同長大,不特情愛深厚,關係密切,而且為兩家父母戚族所允許贊助,公認的美滿的姻緣,已成的局面。就在意琴本身,也絕未考慮過和呂性揚萬一或能結合,簡直就沒把呂性揚和那表兄作過比較,只于知道呂性揚舒情已深,後悔自己鑄成大錯,現在既不忍打擊他,但又沒法不給他打擊。不過把原來所存惡作劇的念頭,完全消釋了,只想著尋覓和平無害的途徑,和他結束友誼。 屢次決意對呂性揚聲明,但到時候,一看他那依戀的情形,快樂的態度,便想自己的話一出口,這個人立刻就失去靈魂,變成絕望的人,覺得不忍,就咽住不提。如此多次,意琴實在沒法,只好因循下去。好在呂性揚只於隔數日作一次小餐,遛遛公園,看看電影,間或吃回西餐,並沒什麼糾纏,只要他保持一向的穩健態度,不作越軌的表示,我就寬縱他幾時也罷。這就好比把豬羊養在圈裡,早晚必得屠宰,雖終於不能避免,但能延遲一些日子,也是無可奈何中的仁慈辦法。 卻不料呂性揚命運太壞,連意琴這一點好意都享受不到。偏巧意琴那位表兄,發生特別事故,要提前於年內回國,來信通知意琴,請她籌備結婚。他回國之後,便舉行婚禮,過些日子還要一同出國。意琴接到這信,知道時機已近,必須立即打破呂性揚的迷夢,結束交誼,再不能延緩了。只是仍覺心軟發怯,又猶疑了幾天。忽然靈機一轉,想到自己徑直對呂性揚表示,實在過於殘忍,何不另想個緩和的法兒?就打算另給他介紹個女友,設法使他們發生情感。固然呂性揚的心完全在自己身上,未必便能轉移,但到我叫他絕望的時候,或者能因負氣而別系情絲,即使愛情不會發生得那樣快,有個女友在旁安慰,可緩和他的感情,減少他的痛苦,免致發生我所害怕的事。意琴打了幾個主意,便想實行,無奈一時尋不著合宜的人選。 一天,兩人到餐館吃飯,呂性揚因看見女招待的放縱謔浪,無意中想起雪蓉,就說:「以前在月宮那個姓韓的女招待,不知怎樣了,那個人可算個中佼佼。我初次見她,還當是女學生呢。」 意琴聽他提起雪蓉,不由心中一動,憶起他常常談說姓韓的女招待,至今總有十多次了。不由念頭一轉,覺得呂性揚對她念念不忘,似乎具有好感,自己在尋不著人選之際,何不姑且利用她一下?其實呂性揚對雪蓉雖然印象不錯,但自和意琴交結,心中久已沒位置容納她,尤其在發現她的職業以後,更把愛慕轉為憐恤,好像距離越發遙遠了。所以常常提起的緣故,就因為他和意琴的起始,雪蓉是唯一的見證人。談起雪蓉,便為引起意琴的回憶,卻不料被意琴給誤會了。但意琴也並非一定認為呂性揚愛著雪蓉,只是因為人選難得,既有這個人,只可試上一下。呂性揚既然和雪蓉廝熟,又留有好印象,較介紹陌生的人,更易成功。 固然雪蓉是個女招待,和呂性揚身分懸殊,但呂性揚頭腦尚新,不致有階級觀念。而且自己也有法叫雪蓉提高身份。因為意琴的母親,在教會中久著勞績,照章有保送學生的權利,不過這權利早已有在那裡,卻向未享受過。意琴忽然觸景生情,就奇想天開的打算提攜雪蓉上學,使她以女學生資格,和呂性揚較易接近。也沒想雪蓉是否願意,就對呂性揚提出此事,說得好像她母親方才得到這種權利,急待覓人似的。她故意用話挑逗,叫呂性揚先說出雪蓉,問她能否入選。意琴自然贊同,又說只要雪蓉願意上學,她可以供給家庭生活。及至由呂性揚帶領,同到雪蓉故居尋訪,不料她已搬走了。 只可再到月宮,偏巧那餐館才在半月前易主,女招待完全更換,連那小雛雞也已不見。意琴打聽不出消息,甚為悵惘,但也沒法,只可預備對呂性揚實說了。卻不料恰在猶豫期間,竟會在理髮館遇見終年守在家裡第一次出門的雪蓉。意琴喜出望外,本打算把自己意思徑直表白,所以先將呂性揚遣走,要和雪蓉私談。但到了咖啡館,又變了主意,想到自己行為已然突兀可疑,若再說出實情,不把雪蓉嚇跑,也要把她羞跑。就退一步和她定時常見面之約,得到雪蓉允許,便自分手。意琴回家自去作後來的籌備,暫且不提。 且說雪蓉坐車回家,先到街南院。進到房中,見璞玉仍未歸來,不由詫異,心想她怎出去偌大工夫?她除了買東西,並沒地方可去。便是理髮,也早該回來了,莫非在外面遇到什麼事?又轉想難道她會不辭而別麼?又等了半天,璞玉仍無蹤影,天已經入暮了。雪蓉心神不定,正要回家向柳塘報告,方走出房門,忽見璞玉由外面進來。雪蓉迎著叫道:「你上哪裡去了?我還當你被人拐去,正要派人去找呢。」 璞玉一見雪蓉,似乎沒想到她這時還在這裡,很為吃驚,口中吃吃半晌才說出話來。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轉綠回黃舊盟圓墓上 看朱成碧別調起琴邊 話說雪蓉聽了璞玉的話,甚為詫異,就反問道:「我還上市場去找你,又在理髮館燙了頭髮才回來,還是來在你前頭。你上哪兒玩去了?我可得問問。」 雪蓉說的本是玩笑話,璞玉聽了,卻更張口結舌,當時沒答出話,由雪蓉身旁走進房裡。雪蓉跟著進去,才聽璞玉顫聲說道:「我可不是就買了點兒東西,回來沒坐車,才耽誤了工夫。」 雪蓉本來對她只有詫異並未懷疑,因為知道她既沒有可去之處,又無相識之人,便是出去時候長久,也必是路上耽擱,想不出別的原因,所以很信她的話,也沒法不信她的話。只是璞玉舉止聲息,全顯著異乎尋常。又在她走過身旁時,看著好像空著手兒並沒拿著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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