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雲若 > 舊巷斜陽 | 上頁 下頁 |
一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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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塘道:「嫂夫人,你責備的很對,不過我卻另有苦衷。現在痛快跟你說了吧。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你是因為自己混得不成樣兒,就不願意跟警予見面。現在提到婚姻,你是不願叫他落個娶墮落女人的名兒,耽誤他的前程,對不對?其實警予這次回天津做官,真是為你來的。倘然你還像當年景況,他就不會久居,稍住些日必辭職回南。現在既聽見你落到這般景況,他救出了你,若不能娶你,恐怕就要瘋了。你知道他這樣想望著呀!你念著他的誠心,總不該叫他從此失去幸福。第二,你想怕耽誤他的前程。現在自從他要娶你的風聲傳出以後,他的上司王督軍,已經代為籌備婚禮,督軍老太太也打算認你作乾女兒。方才文處長就是督軍派來的,看你病勢如何,預備接你見面。這還愁耽誤他的前程?現在算是木已成舟。你若作難,請想警予對上司怎麼交代?我又對警予怎麼交代?」 說著只見寶山走進來稟報,說趙秘書長公館有人來,說有要緊話面稟,要緊東西面交。柳塘聞聽,略一沉吟,便道:「我正說著話呢!你就叫他進來。」 寶山應聲出去,立即引進一個僕人,向柳塘請了個安,垂手稟道:「敝上叫來跟二爺說,敝上那邊收了許多禮物,沒人料理,所以叫送過來,給我們太太收用,現在全帶來了。這兒有一張清單,請您轉交我們太太,好按單察點。」 說著將清單呈上。柳塘道:「這巧極了,不用轉交,你們太太就在這兒。」 說著向璞玉一指,那僕人就向她請安行禮。璞玉瞪了柳塘一眼,方要說話,柳塘卻不看她,只瞧著清單道:「本來警予一個男子,哪能料理這種零碎事?先送過來倒也不錯。」 說著呦了一聲道:「好重的禮!督軍老太太是四箱子衣料,兩篋首飾;督軍和夫人是兩隻鑽石戒指,還有別的;督軍是一所樓房。只這三筆已經夠個小財主了。還有同事僚屬,一共一百多份。這還是只有一點風聲,並沒辦事。」 說著向那僕人道:「你就送進來,請太太過目吧。」 僕人應了一聲出去,璞玉才對柳塘說了句:「二爺,你也不問問我,就這麼……」 話未說完,外面一群人已抱箱攜裹而來,由那僕人和寶山為首,把小件細軟三數十件,想放在璞玉面前,擺滿一床。其餘較笨重的放在屋隅,越堆越高,幾乎塞滿半室。柳塘對雪蓉使個眼色,雪蓉就把一隻只首飾包兒打開,送到璞玉面前,給她瞧看,口中嘖嘖稱讚不已。 璞玉默然無言,半晌才道:「二爺,你們這事辦得太荒唐了,叫我怎麼好呢?我有句說不出的話,今兒可擠得非說不可了。當初警予那樣對我熱心,我怎對他冷淡,不就為著我是有夫之婦麼?可是我一步走錯,因為警予說要回南,不忍不去給他餞行。哪知這一下弄得陰錯陽差,把我那可憐的丈夫給氣跑了,直到如今,不知他是死是活,也不知我是寡婦,還是活人妻,您說怎麼能再嫁人?方才您說的都是我心裡的話,只有這一層您也許沒想到。」 柳塘聽了,心中一跳,自思可不是沒想到,這真是難題,以我這自居讀書明理的人,怎能叫一個丈夫生死未明的妻子徑行犯法嫁人?但只因以前沒有想到,未及阻止警予,竟弄成這騎虎難下的局面,這可如何是好?仔細想來,在道理上,不該慫恿她再嫁;但在情勢上,卻非要她再嫁不可,否則警予恐怕受不住,而且也無以善其後了。 想著忽聽雪蓉說道:「姐姐你這是多想。那樣殘廢的人,出去一兩年,還會活著?我敢決斷說他已經死了。」 柳塘聽著,就隨著她的口氣說道:「我也這麼想,當然不會再在世上,嫂夫人就不必理會了。而且你還得想想,現在你若一固執,警予將要怎樣。我勸你不要再顧慮過去渺茫的事,只注意眼前實在情形吧。」 璞玉怔了半晌,歎了口氣道:「你們真是要把我擠羅死了。鬧到這個份兒,可叫我怎麼好?現在我也沒的可說。二爺,你對我天高地厚,又是識文懂字的人,我只求您一句話,您看著我嫁警予對,我就嫁他;您說不嫁為對,我就不嫁。您就說吧!」 柳塘一聽這倒不錯,罪過全推在我身上了。我若逼她務必嫁人,我白活這大歲數;若不叫她嫁,我簡直要自找坐蠟。現在沒奈何,只好為朋友背黑鍋了。就道:「好,我說你該嫁警予。」 璞玉微籲一聲道:「好吧,二爺,我也沒奈何了,全仰仗您吧。不過還得煩勞您跟警予說一聲,我有兩個小孩子,雖然和警予沒一點關係,可總是我那丈夫一點骨血,我自己身上落下的肉,在三玲書寓已經死了一個,只剩下一個,還被他們弄走,到如今不知下落。現在得問警予肯不肯收留這個孩子,當他的親生一樣。他若肯時,沒有可說;他若不肯,可別怨我執拗,我不能為著嫁丈夫,拋了親生兒子。還有他若答應,還得煩勞二爺跟他想法,把我的兒子尋回來,我見著松一松心,才能出嫁。二爺你別當我好像拿糖似的,我一個又窮又賤的女招待,今日得到諸位這樣抬舉,還不知足,怎會推三阻四?不過我自己做事,也得對得住自己的心。難道就這麼水性楊花,有了闊丈夫,忘了舊男人不算,連他留的後代,我自己的親兒,都不顧了麼?」 柳塘聽了道:「警予為人,你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可以替他答應。不過尋找孩子,恐怕不是限日能辦的事。警予的婚期,卻不好儘自延長。他在許多熱氣的人中間,也實有難處。咱們通融辦理,一面找著孩子,一面進行婚事,好麼?」 璞玉搖頭道:「這不成!倘然到了時候,孩子沒尋著,應該如何?我心裡悲悲慘慘,怎能辦喜事?再說我的病還沒全好,大夫說起碼還得靜養一兩個月,在這時候裡,還不能找著我的孩子?只要他找回來,隨時把我娶走都成。」 柳塘沉吟道:「可是……我說句不吉祥的,倘然你的孩子已然沒有了,又將怎樣?」 璞玉聽了,泫然良久,才道:「不會的,我們母子連心,我心裡一點也沒覺得他死,他准還歡跳跳的活著。」 柳塘道:「我說的是萬一的話。萬一他已經……」 璞玉接口道:「那我也沒有法兒。論理我家敗人亡,自己還活個什麼勁兒?只是現在我怎能再害警予呢?不過就是他死了,你們也得給我個真憑實據,叫我斷了這股腸子。」 柳塘只得點頭,心想這次交涉還算大致圓滿,就道:「警予還在外面,請他進來談談麼?」 璞玉聽了,望著柳塘一笑。柳塘才悟方才警予家人來說,奉主命來送東西,現在自己並未出去,竟又說警予正在這裡,這明是矛盾。但這時已不必遮掩,就笑道:「警予一直沒走,只等聽好消息呢!現在請他進來好麼?」 璞玉搖頭道:「不必,我這時不願見他。反正事情已是這樣了,我盼望先見著我的兒子,再和他見面。」 柳塘聽了,方知璞玉意思十分堅決,就不再說,只談了兩句閒話,便令雪蓉幫著收拾禮物,自己辭了出來。 到了外面,對警予把詳情告訴。警予聽著,雖以璞玉應允婚事為喜,但想尋覓她兒子是很煩難而沒把握的事,不由又喜又憂。柳塘道:「你現在可以運用勢力,托南市的警署署長,向三玲書寓的掌班詢問那孩子的下落。他若實說,或把孩子獻出,萬事皆休;如若不然,就叫他打拐帶人口的官司,這樣總可以有把握。」 警予知道無望和璞玉見面,就立起道:「我現在就托人去辦。咱們改天見吧。一切偏勞,我也不謝。」 說著作揖告辭。柳塘也不挽留,送他出去,自己回入雪蓉房中吸煙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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