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國與吾民第五章婦女生活八、解放運動

第五章婦女生活八、解放運動

　　婦女束縛，現在已成過去。它的消逝如此迅速，凡在十年前離開中國而重返者，可以發現中國女子之體力與智力與狀況變遷得如此廣博，幾難以置信。現代婦女之氣質、裝飾、舉止和自立的精神，完全不同於十年前的所謂時髦姑娘。這種變遷乃由於各方面的勢力在發生作用。總括地說：它們可以稱為西洋勢力的影響。

　　變遷之顯著者是一九一一年從帝制的革命而為民國，承認男女平等；新文化運動開始於一九一六至一七年，由胡適博士與陳獨秀為之領導，他們詛咒吃人的宗教（孔教）之寡婦守節制度和雙重性標準。一九一四年的五四運動或學生運動，乃由於凡爾賽會議協約國秘密出賣中國所激起的怒吼，使男女青年第一次在政治領域上崛起的重要活動；一九一九年秋季，北京大學第一次招收女學生入學，隨後，其他各大學遂繼起實行男女同學；男女學生之不斷參加政治活動，導致一九二六至二七年的國民革命，大部分實即為國民黨和共產黨聯合指導與鼓勵下的學生功績，而在上述兩黨的工作中，中國女子很活躍的擔任黨務、看護，甚至擔任士兵的工作。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以後，女黨員供職中央黨部，占居首要位置者持續不輟。一九二七年以後各政治機關任用女公務員之風勃興；南京政府公佈法律，承認女子享有平等繼承權；多妻制度消滅；女子學校盛行。一九三〇年以後，女子在運動界嶄露頭角，尤其一九三四年的女子游泳成績之優異。裸體照相盛受社會歡迎，報章雜誌日有披露。一九二二年山額夫人的來華，因之節制生育及性教育漸見普遍；避孕器械的介紹與輸入（這可說是倫理革命的唯一原動力）；各大報章發行婦女週刊的附刊，專以討論婦女問題；張競生《性史》出版，張競生是位法國留學生，而《性史》這本大作頹廢色彩未免太重。葛雷泰·嘉寶（Greta Garbo）、諾瑪·希拉（Norma Shearer）、梅·蕙絲的影響，中國電影明星的轟動，電影雜誌的流行，跳舞場、咖啡館到處林立，這是一九二八年之際始傳入中國的。在這些跳舞場、咖啡館裡，中國姑娘行動態度的改變，使任何人大吃一驚。英國高跟鞋、巴黎香水、美國絲襪、高衩旗袍、西式緊身馬甲（所以代替老式肚兜者）和連身女泳裝，才是時代的驕兒。

　　從纏足以至連身泳裝，誠為一長遠之距離，而此等變遷雖看似甚覺淺薄，卻不妨其奧妙的意味。因為人生就是這些淺薄的現象所構成的，變換了它們，即變換了吾人的人生觀。

　　摩登姑娘以其行為淺薄，受盡了許多中國雜誌的諷譏嘲笑。好像她們的愛好奢侈，缺乏耐勞力和其他家庭美德。因為梅·蕙絲的影響力，遠過於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的影響力。事實是這樣，婦女有兩種不同的典型，一種顯露其頭角於都市社交生活，另一種則安穩隱沒於好好家庭中，後者是謹飭而聰慧的人物，可是不甚通行。有幾位在政治上占重要地位的婦女，公開施展其蠱惑手段，才是婦女界最壞的惡棍，所以此輩不足以代表中國新女性。總之，此等摩登風尚應作為自由主義化的影響，大體上是為了中國女性的幸福而工作著，從而及於整個中華民族的幸福。第一件主要的影響為女子之體格。在運動會中顯露的姑娘們的大腿，常為守舊的人們蹙頞惋惜不置，其實最後倒有利於國家民族。由於體育的發展，產生一種運動，比之培育於閨房之內的纏足運動遠較為天然而高潔。

　　體育變遷的結果，又產生對於女性美的觀念底變遷，從昔時矯揉造作的所謂嫺靜溫雅，變至較為適合於人類天性的活潑健美，相近于歐洲婦女。女人之能做出真性的狂笑，實較之吃吃而淺笑為可愛。孔教學說所予婦女界之人為的限制和過分劃分的性的區別，必須讓其地位於適合人類天性的觀念而不復回復。不過這樣的結果，恐怕性別將完全消滅而喪失純粹女性型的女人。婦女的想摹擬男性的行為這種意念，其本身實即為一種女性的束縛。還是讓女人珍惜其固有的性型，因為只有實現她們自身的性型，她們莊重的使命才配稱得起偉大。不過把中國婦女與歐美女子做一比較，則中國摩登女性還是比較穩足而莊重，但在另一方面，她們比之西洋姊妹們似較為缺少自動的和自立的精神。或許這種根性是存在於她們的血胤裡面。假令如是，一切不如任其自然，因為忠實保持固有民族之本來面目，亦足稱為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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