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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美宮站在門口,看到柏英哭成一團。她一直想進來,插幾句話。現在她進來了,她摸摸柏英的肩膀,扶她坐正。

  柏英坐起來,對著手帕啜泣。

  「我特地回來告訴你。你去不去?」秀英問她。

  「去不去?你擋都擋不住我。他需要我哩。」

  「你一定要去,」美宮說:「我弟弟只愛你一個人。我知道。」

  茱娜也進來了。

  「為什麼?你們預先講好的?」柏英含淚笑笑說。

  「柏英,」茱娜說:「我現在稍微瞭解他了。他那些話,我起初根本聽不懂。」

  「什麼話?」

  「只有他自己能解釋。他從來不屬￿新加坡。他把你們倆在鷺巢的照片掛在牆上。他談起他的高山,你的高山,好像著了神道似的。他在新加坡從來就沒有真正快樂過。他對我說過好幾回,『曾經是山裡的孩子,便永遠是山裡的孩子』。」

  「是的,」秀英說:「他收到你的第一封信,我看見他趟在床上大哭呢。他又哭又笑,手上抓著你的信,笑得沒法讀下去。然後他坐起身,我們一起看的。」

  「我什麼時候能動身?」

  「我來安排吧。你要帶罔仔去。別擔心。」

  「他知不知道?」

  「不知道。」

  美宮站在一邊,靜靜觀察,思前想後,感謝一切變成這麼好的結果。她想起杏樂的模樣,自己曾經愛護他,差一點失去他,如今又找回來了。她真想把這個大消息告訴母親!

  * * *

  杏樂已經克服了心理的打擊。他對自己說,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要打起精神來。他已經三、四個禮拜沒看到韓星。她好像完全失去了蹤影。理髮廳的人說,她就是突然間不來了,沒有告假,也沒有說什麼。

  「喔,好哇!」他對自己說:「原來如此!」

  有一天杏樂碰到韓星、一位船長和她的朋友莎莉走在一塊兒。韓星很高興見到他,還把他介紹給船長。

  「他是阿瓦瑞船長。他和我同姓。有趣吧?」她說。

  「你上那兒去了?」

  「婆羅洲。」

  船長是一個短小粗壯的人,嘴上留著密密的鬍子。他們正要到一家冷飲店去,便約杏樂同行。她指著他對船長說:「他是律師,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船長面容愉快,態度輕鬆。韓星還是老樣子。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遠行呢?」杏樂問她。

  「我沒有時間。他說要帶我去旅行。船第二天就開了,你沒有來看我。」

  「你辭掉工作了?」

  「嗯。我不能放棄這麼愉快的旅行。我待在船上,我們繼續開到巴裡島,昨天才回來。我本來真的想打電話告訴你的。」

  顯然韓星又隨另一個男人遊蕩去了。杏樂說,那天晚上他要請大家吃飯,但是韓星回絕了,她已經答應帶船長去看她母親,然後一起上館子。

  他很意外,船長居然要見她母親。韓星說,吃完飯她會儘快來看他。杏樂約了「河谷路」和「克裡門辛大道」交叉口的一家旅舍,他們以前曾經在那兒約會過。

  他等到午夜。真難等!畢竟他們已很久沒見面了。時鐘滴滴嗒嗒走著。一點……兩點……

  杏樂真的發火了。他出門躺在草地上,倚著大樹,特別選一個可以看見她走上臺階的地方。

  車聲一響,他就回頭看,希望車子停下來,她走出車門。他隨時準備沖上去迎接她。他相信船長會送她回來。

  早已過了兩點,周圍靜悄悄的。他可以聽到半哩外的車聲。現在每隔十分鐘或十五分有一輛車駛來,車燈照亮了角落,然後又開走了。

  「她一定會來的,」他對自己說:「她從來沒有失約過。」

  就算船長帶她去看戲,也該早就出來了。就算他們回家喝兩杯,也不至於這麼晚哪。時間愈晚,她愈可能隨時出現。

  三點鐘,他進入房間。她是不是故意侮辱他,明白表示她不在乎他呢?他下定決心。她不會來了。他合衣躺在床上,沒有關燈。睡不著。

  四點左右,他聽到她的腳步聲在走廊徘徊?尋找他的房號。聽到敲門聲,他打開了房門。他望了她一眼,她沒有說話。他也悶聲不響。

  「你在生我的氣?」她說。

  「當然嘛。我們那麼久沒見面了。你根本不在乎,對不對?」

  韓星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憤怒的表情。

  「你恨我,我知道。」

  杏樂沒有回答,開始脫衣服。

  她脫掉外套,倒在椅子上,簡潔地說:

  「我相信那位船長是我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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