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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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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住著阿元嫂一個人,她剛才不是在阿曼叔房裡嗎?……」華生說著,想走過去打開後門來。 但是阿波哥把他止住了。 「不要動!……」 他們靜靜地傾聽了一會兒,只聽見前門外的喧嘩聲,後門外並沒有什麼聲響。 「大概我聽錯了,」阿波哥說。「明天一早,我們鳴鑼聚眾,去開祠堂門,面請鄉長和黑麻子那一批人到場,照老規矩,要他們來公斷阿如老闆打死阿曼叔的案子,然後再提到六折租穀,再接著跟他算什麼捐,什麼稅,把黑麻子那批人一齊扣留……」 「他們不去呢?」 「不客氣,拖他們去。」 「扣留以後呢?」 「那時要捆要打,可以聽從大家的意思了,」阿波哥笑著說。「我還有他們十惡不赦的證據,明天再說吧……」 「好,就這樣辦,」華生快活地說,「但我們現在得派一些人暗中去偵查他們的行蹤,倘使他們想逃走,就先攔了來吧!從天黑起,我們多派些人,遠遠包圍著鄉公所,第一不要讓傅青山逃跑了。保衛隊敢出來,就先對付他們!……」 「好吧,但請秘密……」 § 一八 當天晚上,傅家橋似乎漸漸安靜了,雖然這裡那裡來去著許多人,但已沒有人大聲的叫喊,大家只是憤怒地互相談著話。到得深夜,全村像睡熟了,只有阿方的女人,在東北角上忽而高忽而低的號哭著。但在許多地方,卻埋伏著逡巡著一些握著「武器」的強壯的青年,輕聲地通著秘密的暗號。 小雪過後的夜,又寒冷又可怕,好不容易挨到天明。 早飯後,華生屋前的鑼聲宏亮而急促地突然響了: 嘡嘡嘡!……嘡嘡嘡!…… 有人在一路叫著: 「開祠堂門!……開祠堂門!……」 嘡嘡嘡!……嘡嘡嘡!…… 對河阿波哥那邊的鑼聲也響了: 嘡嘡嘡!……嘡嘡嘡!…… 接著,四面八方都響應起來。 傅家橋的房屋、街路、河道、田野和森林立刻震動得顫抖了。這裡那裡只聽見叫喊聲,呼哨聲,怒駡聲。只看見拿棍子的、背鋤頭的、拖釘耙的、肩扁擔的農民們,從各處湧了出來,奔向橋西的祠堂去。 「打死人要償命!打死人要償命!……」到處喧嚷著。 老人們,女人們,小孩們站在田裡和路邊觀望著,有的憤怒地蹬著腳叫著,有的發著抖哭了。 橋頭保衛隊緊緊關著門,成群的隊伍圍住了豐泰米店狂叫著: 「叫兇手出來!叫兇手出來!……我們要燒屋子了……」 另一個隊伍在敲橋東剛關上的各店鋪的門: 「請老闆夥計到祠堂裡去!各人憑良心說話!……」 阿波哥帶著一個隊伍在路上揮著手: 「不要擋住路!趕快到祠堂裡去!……趕快到祠堂裡去!……」 華生帶二十幾個人圍住鄉公所,一齊叫著: 「要鄉長出來!要鄉長到祠堂裡去!……請鄉長公斷!……」 「鄉長問什麼事!」門裡有人大聲的問。 「什麼事!」有人憤怒地踢著門,叫著說。「青天白日打死了人,難道不曉得嗎?……」 「啊,我去回覆!」 過了一會兒,鄉公所的大門突然開了。一個男工站在門邊說: 「鄉長知道了,他正在起床,請大家廳裡坐!」 「什麼?」華生不覺驚疑起來,他望瞭望那個人的面色,望瞭望裡面的院子。「請他出來,我們在大門外等候!」 「在大門外嗎?……我去通知……」那人說著走了。 「大家留神!」有人喊著說。「那是個狐狸精!……我們後退三步!……兩邊分開!……把鋤頭握緊!……叫後面的人上來!……」 但是裡面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那男工又來了。 「鄉長說,千萬對不住大家,他在洗臉了……」 「狗養的!」有人罵著說,「你去問他,洗了臉還有什麼嗎?我們這許多人等著他一個,告訴他,休擺臭架子吧!……」 「是……」 那男工才答應一聲,裡面忽然腳步響了。 華生非常驚詫起來,他後面那些人把武器放下了。 出來的正是鄉長傅青山,他前面是黑麻子、孟生校長和阿如老闆。阿如老闆被反縛著,滿臉青筋創傷,兩個穿便衣的保衛隊丁牽著他。傅青山一路用手杖打著阿如老闆的腿子,一面罵著: 「你這畜生!你休想活了!我平日沒仔細,錯看了你!你居然打死了別人!……還不快走!……你害得我好苦呀!……」他看見華生,和氣地點點頭說,「真是對不起你們,勞你們久等了。我向來是起得遲的,今天給這畜生害死了,連勝也沒有洗乾淨,空肚子跑出門來……」 「到祠堂再吃東西吧!」華生譏刺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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