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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這些本領倒不壞!」華生暗暗驚訝說,「小孩子和畜生最難清靜,也給他們堵住口了,現在傅家橋真是全死了——哈!」

  他走到阿波哥門口,門也關著。敲了幾下,沒人來開門。

  「這就奇怪了,」他想,「連阿波哥也會害怕起來嗎?」

  他靜靜地細聽了一會兒,仿佛裡面有什麼東西在響。他止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開門呀,阿波哥!我來了,聽見嗎?——是華生呀!」

  裡面沒有回答。但過了一會兒,門忽然呀的開了。

  華生驚訝地望著:站在門內的不是阿波哥,卻是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

  「啊,是你呀,明生!許久不見了。自從那晚在街頭聽唱新聞後,你到哪裡去呀?」

  「我嗎,華生?」明生囁嚅地回答說,紅著臉,像有餘悸似的。「我到城裡做買賣去了……剛才回來的……我們細細談……」

  他說著連忙又把門拴上了。

  「阿波哥呢?」華生問。

  「他就來……打聽消息去了……你聽見什麼消息嗎?……」

  「什麼消息也沒有,店鋪關門了,招租的招租,招盤的招盤,好不有趣——你從城裡來,聽見什麼消息嗎?……」

  「把我嚇死了,」明生皺著眉頭,摸著心口說。「城裡好好的,不曉得怎麼一過嶺來,到處的人都躲起來了,一路上只看見關門閉戶。我要躲沒處躲,只好硬著頭皮,三步做一步跑,一口氣到了這裡……幸虧阿波哥的門開著,我就沖了進來……」

  「到底什麼事情呢?」

  「聽說東洋人來了……唉……真糟……做亡國奴的時候來到了……」

  「誰說東洋人來了呢?」

  「大家都這樣說的……」

  「怎樣知道呢?」

  「一路上只見人家做著手勢,比無線電還快。什麼人都躲逃起來……說不定馬上就……」明生的聲音戰慄了起來,失了色。

  外面有人敲門了。

  「明生,開門!」

  明生聽出是阿波哥的聲音,又立刻紅了臉,趕忙走過去開了門。

  「怎麼樣呀,阿波哥?你聽到什麼消息?」

  阿波哥沒回答,一眼見華生在這裡,便對著華生笑了起來。

  「你真大膽,華生!怎麼這時還出來呀?」

  「有什麼好怕的,」華生回答說,「你又到哪裡去了呢?」

  「這個這樣說,那個那樣說,問問秋琴,說報紙上沒有一點消息,跑到街上去,店鋪全關了。」

  「可不是!」

  「從來沒看見過這樣可怕,傅家橋比在夜裡還冷靜——夜裡還叫得開門,現在卻沒一點辦法。」

  「那怎麼辦呢,阿波哥?」明生焦急地問。「立刻會來嗎?……」

  「誰曉得。你且在我這裡過一夜再說。要來總是夜裡來的,明天早晨就見分曉了。急也沒用,不如安心下來吧。」

  「呣,」明生應聲說,但是心裡仍轆轆的不安。

  「好,且看明天,」華生接著說。「看起來今晚上有人要挖地洞了,把鄉公所的屋子搬到地下去,把豐泰米店開到地下去,然後——噯,阿波哥,你說我們那時候出多少捐錢呀?」

  阿波哥笑了笑,沒回答。

  「那時捐錢才多呢,」華生繼續了下去。「地洞捐,馬路捐,掏河捐,埠頭捐,保衛捐,住戶捐,這樣捐那樣捐……吃得肥肥的,胖胖的。我們呢?填炮眼,塞槍洞,做肉醬,熬阿膏。」

  華生停止了話,外面有人在輕輕的敲門,接著聽見帶嗆帶說的聲音:

  「阿波哥……」

  華生辨得出是他阿哥,立刻開了門。

  葛生哥喘著氣,驚惶地跑進來,叫著說:

  「果然在這裡!……你把我們急死了……」

  阿波哥立刻走近去,扯著葛生哥,說:

  「坐一會兒吧,葛生哥。臉色怎麼這樣壞……不要著急……」

  「風聲多麼緊,華生還要跑出來……你說我們放心得下嗎,阿波弟?」

  「此刻外面怎麼樣?」

  「街上在搬家了,說是明天才能到這裡,今晚還來得及逃……」

  「逃了就完了嗎?」華生問。

  「不逃怎麼辦呀?快走吧。」

  「暫時躲開吧,華生,」明生漸漸活潑了起來,「三十六計走為上著!——大家都逃了,不走做什麼!」

  「我要看!」華生憤怒地叫著說。

  「看什麼呀?」葛生哥蹬著腳也叫了起來了,「是東洋人,飛機大炮快來了!」

  「是東洋人來就拚!」華生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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