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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有人汲水的時候,發現了井中浮著一條死狗。這是一個可怕的惡毒的陰謀。它不但污穢了井水,害得大家吃不得,而且死狗的血正是井神最忌的。

  「這還得了!這還得了!我們傅家橋的人都要給害死了!……」

  「誰下的這毒手呀!……」

  「那還待說嗎?……你不想也會明白的……」

  「呵,那個鬼東西嗎?……我們不能放過他!」

  「去呀!……我們一齊去!」

  「誰又曉得呢,」另一個慎重的人說。「這不是好玩的。這許多人去。他就什麼也完了,我們先得調查確實,沒有憑據,慢些動手吧。」

  「這話也說得是,但我們且問華生怎麼辦吧。他要怎樣就怎樣……」

  華生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他只是咬著嘴唇,繞著井邊走著。

  「不能胡來,華生,」葛生哥著急地跟著他繞著圈子,說。「先找憑據是不錯的。不要冤枉了人家……這一次,你無論如何要依我,我總算是你的親兄弟……」

  葛生哥用著請求的口氣對華生說著,他知道這時如果華生的脾氣一爆發,禍事就空前的大了。他見著那洶洶的人群,嚇得戰慄了起來。

  過了許久許久,華生說了:

  「好吧,就讓他多活幾天狗命,我們先找證據。」

  葛生哥立刻高興了,仿佛得到了命令似的,大聲地對大家說:

  「聽見嗎?華生說:先找證據,先找證據,不要胡來呀!……」

  「又是彌陀佛!」有人叫著說。「什麼事情都叫人家忍耐!……」

  「算了,算了,做我們自己的事情吧,」葛生哥笑著說。「你們年青人都愛闖禍的……」

  大家只得按下氣,開始商議了:第一是祭井神,取出狗屍,換井水,放解毒的藥;第二是每天夜派人輪流看守,防再有什麼惡毒的陰謀。

  這些事情立刻照著辦到了。現在大家把華生當做了一個領袖看待,不要他動手,只聽他指揮。

  華生指定了每夜四個人帶著鐵棍在附近看守,他自己也不時在四周巡邏。一遇到什麼意外,他們就吹起警笛喚起別的人,一齊攔住了要道。

  那是誰下的惡毒的陰謀呢?不用說,華生也相信是阿如老闆幹的。因此他特別注意他,第三夜就一直巡邏到了橋頭。

  究竟是秋天了,夜裡很涼爽。傅家橋人已經恢復了過去的習慣,八九點鐘就睡了覺。到處都冷清清的,很少過路的人,中秋後的月光還是分外地明亮,遠處的景物都一一清楚地映入了華生的眼簾。

  華生細心地四面望著。腳步輕緩;時時站到屋子的陰影下去。約莫十時光景,他看見兩個人走過了傅家橋的街道,他辨別出那是丁字村人,急急忙忙地像是報喪的人。過了一會一陣臭氣,三個衣衫襤褸的人挑著擔子往西走過去。那是掏缸沙的,華生知道,他們都袒露著一條手臂,專門靠掏取糞缸下的沉澱物過活的。

  隨後沉寂了許久,街的東頭忽然起了開門的聲音,低語的聲音。華生蹲在一家店鋪門口的石凳後傾聽著。

  「這辦法好極了……」一個熟識的人的聲音。「我照辦,一定照辦……」

  「費心,費心……」另一個人低聲說著,「事情成功了,我們都有好處的。」

  隨後門關上了,一個往東邊走了去。華生遠遠地望著他的背影,知道是黑麻子溫覺元,鄉公所的事務員。這邊送到門口是餅店老闆阿品哥。

  「這兩個東西,鬼鬼祟祟的,不曉得又在商議些什麼?」華生想。「一定沒有好勾當……」

  這時街的東頭的一家店門又低聲地開了。

  「不要客氣,自己一家人,」一個老人的聲音,「明天一早來吧……多來坐坐不妨的……」

  「打擾得太多了……」年青人的聲音。

  華生霍然站起來了。他立刻辨別了是誰的聲音:一個是菊香的父親,那一個是阿珊。

  「鬼東西!」華生咬著牙齒,想。

  「我常常不在家,」朱金章又說了,「菊香會陪你的……她很喜歡你哩……」

  「哈哈哈……」阿珊笑著往西走了來,搖搖擺擺地仿佛喝醉了酒。

  「走好呀!」朱金章說著關上了門。

  「哈哈哈哈……」阿珊一路笑著。

  華生氣得發抖了。

  「哈哈哈哈……」這聲音仿佛是鋒利的螺釘從他的腦殼上旋轉著旋轉著,鑽了進來。

  阿珊漸漸向他走近來了,踉蹌地。

  華生突然握緊了拳頭,高高地舉了起來,霍的跳到了街道的中心,攔住了去路。

  阿珊驚駭地發著抖,痙攣地蹲下了。

  「不,不……」他吃吃地說,「不是我,華生……饒恕我呀……」

  華生沒做聲,也沒動,只是睜著憤怒的眼睛望著他。

  「我:……我敢發誓,我沒有做過……我到這裡來是看人的,他們把我灌醉了……」阿珊說著跪在地上哭起來。

  華生笑了。

  「滾你的!」他厭惡地望了他一眼,走了開去。

  阿珊立刻抱著頭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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