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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7)


  洲先生刺我不給他們一個鮮明的主張,這用意,我是懂得的;但頗詫異鳴春先生的引了莎士比亞之流一大串。不知道為什麼,近一年來,竟常常有人誘我去學托爾斯泰了,也許就因為「並沒有看到他們的『罵人文選』」,給我一個好榜樣。可是我看見過歐戰時候他罵皇帝的信 ,在中國,也要得到「養成現在文壇上這種浮囂,下流,粗暴等等的壞習氣」的罪名的。托爾斯泰學不到,學到了也難做人,他生存時,希臘教徒就年年詛咒他落地獄。

  中間就夾兩篇《時事新報》上的文章──

  ◇ 略論告密  ﹙文/陳代﹚

  最怕而且最恨被告密的可說是魯迅先生,就在《偽自由書》,「一名:《不三不四集》」的《前記》與《後記》裡也常可看到他在注意到這一點。可是魯迅先生所說的告密,並不是有人把他的住處,或者什麼時候,他在什麼地方,去密告巡捕房(或者什麼要他的「密」的別的機關?)以致使他被捕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有人把「因為」他「舊日的筆名有時不能通用,便改題了」的什麼宣說出來,而使人知道「什麼就是魯迅」。

  「這回,」魯迅先生說,「是王平陵先生告發于前,周木齋先生揭露于後」;他卻忘了說編者暗示于魯迅先生尚未上場之先。因為在何家幹先生和其他一位先生將上臺的時候,編者先介紹說,這將上場的兩位是文壇老將。於是人家便提起精神來等那兩位文壇老將的上場。要是在異地,或者說換過一個局面,魯迅先生是也許會說編者是在放冷箭的。

  看到一個生疏的名字在什麼附刊上出現,就想知道那個名字是真名呢,還是別的熟名字的又一筆名,想也是人情之常。即就魯迅先生說,他看完了王平陵先生的《「最通的」文藝》,便禁不住問:「這位王平陵先生我不知道是真名還是筆名?」要是他知道了那是誰的筆名的話,他也許會說出那就是誰來的。這不會是怎樣的誣衊,我相信,因為於他所知道的他不是在實說「柳絲是楊邨人先生……的筆名」,而表示著欺不了他?

  還有,要是要告密,為什麼一定要出之「公開的」形式?秘密的不是於告密者更為安全?我有些懷疑告密者的聰敏,要是真有這樣的告密者的話。

  而在那些用這個那個筆名零星發表的文章,剪貼成集子的時候,作者便把這許多名字緊縮成一個,看來好像作者自己是他的最後的告密者。

  十一月二十一日,《時事新報》的《青光》。﹙完﹚

  ◇ 略論放暗箭  ﹙文/陳代﹚

  前日讀了魯迅先生的《偽自由書》的《前記》與《後記》,略論了告密的,現在讀了唐弢先生的《新臉譜》,止不住又要來略論放暗箭。

  在《新臉譜》中,唐先生攻擊的方面是很廣的,而其一方是「放暗箭」。可是唐先生的文章又幾乎全為「暗箭」所織成,雖然有許多箭標是看不大清楚的。

  「說是受著潮流的影響,文舞臺的戲兒一出出換了。腳色雖然依舊,而臉譜卻是簇新的。」──是暗箭的第一條。雖說是暗箭,射倒射中了的。因為現在的確有許多文腳色,為要博看客的喝采起見,放著演慣的舊戲不演演新戲,嘴上還「說是受著潮流的影響」,以表示他的不落後。還有些甚至不要說腳色依舊,就是臉譜也並不簇新,只是換了一個新的題目,演的還是那舊的一套:如把《薛平貴西涼招親》改題著《穆薛姻緣》之類,內容都一切依舊。

  第二箭是──不,不能這樣寫下去,要這樣寫下去,是要有很廣博的識見的,因為那文章一句一箭,或者甚至一句數箭,看得人眼花頭眩,竟無從把它把捉住,比讀硬性的翻譯還難懂得多。

  可是唐先生自己似乎又並不滿意這樣的態度,不然為什麼要罵人家「怪聲怪氣地吆喝,妞妞妮妮的挑戰」?然而,在事實上,他是在「怪聲怪氣地吆喝,妞妞妮妮的挑戰」。

  或者說,他並不是在挑戰,只是放放暗箭,因為「鏖戰」,即使是「拉拉扯扯的」,究竟吃力,而且「敗了」「再來」的時候還得去「重畫」臉譜。放暗箭多省事,躲在隱暗處,看到了什麼可射的,便輕展弓弦,而箭就向前舒散地直飛。可是他又在罵放暗箭。

  要自己先能放暗箭,然後才能罵人放。

  十一月二十二日,《時事新報》的《青光》。﹙完﹚

  這位陳先生是討伐軍中的最低能的一位,他連自己後來的說明和別人豫先的揭發的區別都不知道。倘使我被謀害而終於不死,後來竟得「壽終×寢」,他是會說我自己乃是「最後的兇手」的。

  他還問:要是要告密,為什麼一定要出之「公開的」形式?答曰:這確是比較的難懂一點,但也就是因為要告得像個「文學家」的緣故呀,要不然,他就得下野,分明的排進探壇裡去了。有意的和無意的的區別,我是知道的。我所謂告密,是指著叭兒們,我看這「陳代」先生就正是其中的一匹。你想,消息不靈,不是反而不便當麼?

  第二篇恐怕只有他自己懂。我只懂得一點:他這回嗅得不對,誤以唐弢先生為就是我了。采在這裡,只不過充充自以為我的論敵的標本的一種而已。

  【注釋】

   托爾斯泰在一九〇四年日俄戰爭時,寫了一封給俄國皇帝和日本皇帝的信(載於一九〇四年六月二十七日英國《泰晤士報》,兩月後曾譯載于日本《平民新聞》),指斥他們發動戰爭的罪惡。又托爾斯泰很不滿意當時的教會(俄國人信奉的是希臘正教),在著作中常常猛烈地加以攻擊,他於一九〇一年二月被教會正式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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