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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小說譯叢》(4)


  《瘋姑娘》譯者附記

  勃勞綏惠德爾作《在他的詩和他的詩人的影像裡的芬闌》(Finnland im Bilde Seiner Dichtung und Seine Dichter),分芬闌文人為用瑞典語與用芬闌語的兩群,而後一類又分為國民的著作者與藝術的著作者。在藝術的著作者之中,他以明那亢德(Minna Canth)為第一人,並且評論說:

  「……伊以一八四四年生於單湄福爾,為一個紡紗廠的工頭約翰生(Gust.Wilh.Johnsson)的女兒,他是早就自誇他那才得五歲,便已能讀能唱而且能和小風琴的『神童』的。當伊八歲時,伊的父親在科庇阿設了一所毛絲廠,並且將女兒送在這地方的三級制瑞典語女子學校裡。一八六三年伊往齊佛斯吉洛去,就是在這一年才設起男女師範學校的地方;但次年,這『模範女學生』便和教師而且著作家亢德(Joh.Ferd.Canth)結了婚。這婚姻使伊不幸,因為違反了伊的精力彌滿的意志,來求適應,則伊太有自立的天性;但伊卻由他導到著作事業裡,因為他編輯一種報章,伊也須『幫助』他;

  但是伊的筆太鋒利,致使伊的男人失去了他的主筆的位置了。

  「兩三年後,尋到第二個主筆的位置,伊又有了再治文事的機緣了。由伊住家地方的芬闌劇場的邀請,伊才起了著作劇本的激刺。當伊作《偷盜》才到中途時,伊的男人死去了,而剩著伊和七個無人過問的小孩。但伊仍然完成了伊的劇本,送到芬闌劇場去。待到伊因為艱難的生活戰爭,精神的和體質的都將近於敗亡的時候,伊卻從芬闌文學會得到伊的戲曲的獎賞,又有了開演的通知,這獲得大成功,而且列入戲目了。但是伊也不能單恃文章作生活,卻如伊的父親曾經有過的一樣,開了一個公司。伊一面又弄文學。于伊文學的發達上有顯著的影響的是勃蘭兌思(Georg Brandes)的書,這使伊也知道了泰因,斯賓塞,彌爾和蒲克勒(Taine,Spencer,Mill,Buckle)的理想。伊現在是單以現代的傾向詩人和社會改革家站在芬闌文學上了。伊辯護歐洲文明的理想和狀態,輸入伊的故鄉,且又用了極端急進的見解。伊又加入於為被壓制人民的正義,為苦人對於有權者和富人,為婦女和伊的權利對於現今的社會制度,為博愛的真基督教對於以偽善的文句為衣裝的官樣基督教。在伊創作裡,顯示著冷靜的明白的判斷,確實的奮鬥精神和對於感情生活的鋒利而且細緻的觀察。伊有強盛的構造力,尤其表見於戲曲的意象中,而在伊的小說裡,也時時加入戲曲的氣息;但在伊缺少真率的藝術眼,伊對一切事物都用那固執的成見的批評。伊是辯論家,諷刺家,不只是人生觀察者。伊的眼光是狹窄的,這也不特因為伊起於狹窄的景況中,又未經超出這外面而然,實也因為伊的理性的冷靜,知道那感情便太少了。伊缺少心情的暖和,但出色的是伊的識見,因此伊所描寫,是一個小市民範圍內的細小的批評。……」

  現在譯出的這一篇,便是勃勞綏惠德爾所選的一個標本。

  亢德寫這為社會和自己的虛榮所誤的一生的徑路,頗為細微,但幾乎過於深刻了,而又是無可補救的絕望。培因也說,「伊的同性的委曲,真的或想像的,是伊小說的不變的主題;伊不倦于長談那可憐的柔弱的女人在伊的自然的暴君與壓迫者手裡所受的苦處。誇張與無希望的悲觀,是這些強有力的,但是悲慘而且不歡的小說的特色。」大抵慘痛熱烈的心聲,若從純藝術的眼光看來,往往有這缺陷;例如陀思妥也夫斯奇的著作,也常使高興的讀者不能看完他的全篇。

  一九二一年八月十八日記。

  【注釋】

  本篇連同《瘋姑娘》的譯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一年十月《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被損害民族的文學號》,後收入《現代小說譯叢》第一集。

  明那·亢德(1844—1897)通譯康特,芬蘭女作家。曾參加資產階級民主改革運動,作品有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矛盾的劇本《工人的妻子》等。

  單湄福爾:現名坦佩雷(Tampere),芬蘭西南部的城市。

  勃蘭兌斯(1842—1927)丹麥文學批評家。著有《十九世紀文學主流》、《俄國印象記》等。

  泰因(1828—1893)通譯泰納,法國文藝理論家、史學家。

  著有《英國文學史》、《藝術哲學》等。斯賓塞(1820—1903),英國哲學家、社會學家。主要著作有《綜合哲學體系》十卷、《社會學研究法》等。彌爾(1806—1873),通譯穆勒,英國哲學家、經濟學家。著有《邏輯體系》、《論自由》(嚴複中譯名分別為《穆勒名學》、《群己權界論》)等。蒲克勒(1821—1862),通譯巴克爾,英國歷史學家,著有《英國文明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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