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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說(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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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烈傳》一稱《雲合奇蹤》。相傳為郭勳覬覦襲爵,使人為此書以張其祖功。書甚惡劣,尚不能出《東西漢演義》上,而託名天池,抑何可笑。 《真英烈傳》似因反對前書而作。開國諸將中,于郭英多所痛詆而盛述傅友德、胡德濟即平話中之王于、邵榮即平話中之蔣忠功業。平川之役,特表萬勝,而所謂飛天將鐵甲將者,亦多有來歷,勝前書多矣今日說平話者,當即以此為藍本。又此書中謂沐黔國為高後私生子,而懿文與永樂則皆畜養于中宮者。永樂為庚申君遺腹,其母甕妃,藍玉北征時俘獲,太祖納諸宮中,而玉曾染指焉。故玉之禍,不僅為長樂之功狗,且因於長信之奇貨也。以上散見於明人野史中;而甕妃一事,張岱《陶庵夢憶》、劉獻廷《廣陽雜記》中皆載之,未必盡委巷之談也。 《女仙外史》青州唐賽兒之亂,奉惠帝年號,而《石匱奇書》即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原本中,更盛述賽兒奇跡,即是書所本也。作者江南呂某,書中軍師呂律,即作者自命。國初王士禎、劉廷璣輩,皆詫為說部中之奇作。平心論之,其言魔仙佛並稱三教,理想殊奇特;而即以成祖慘酷刑法,對待一輩靖難功臣,請君入甕,痛快無似。至全書結構,則仍未脫四大奇書之窠臼也。 《西洋記》記鄭和出使海外事。國土方物,尚不謬于史乘,而仙佛鬼怪,隨手扭捏,較《封神榜》《西遊記》尤荒唐矣。近時碩儒有推崇此書而引以考據者,毋亦好奇之過歟? 《魚服記》惠帝遁荒一事,千古疑案。此書事蹟,作者謂得諸程濟後人,殆與今日親見福爾摩斯之子而得聞奇案者同一可笑作者為本朝人而言遇程濟子。惟所記山川方物,頗有可觀,而組織處亦見苦心。 《鴟鴞記》其體格頗特別,似分非分,似連非連。章回小說有兩體,平常皆以一人一事聯絡,而中分回目。若《今古奇觀》、《貪歡報》、《國色天香》之類,皆一事為一回。此書自高煦稱兵以及寘、宸濠而至靖江王為止,或數回敘一事,或一回敘數事,雖事有詳略,不能勻稱,然亦見其力量之弱矣。 《太妃北征錄》此書餘未見首尾,約有百餘回,筆意頗恣肆。太妃不知指何人,蓋合周天后遼蕭後為一人者。而清唐國招親一段,尤極怪異。 《正統傳》大約系石亨、曹吉祥之黨徒所為。書中以於忠肅為元兇大憝,可謂喪心病狂。然明人小說,以私怨背公理,是其積習;惟此書與《承運傳》亦記靖難事者,痛詆方、煉、景、鐵諸公,不留餘地,顛倒是非為尤甚耳。若以張江陵為巨奸,楊武陵為大忠者,固數見不鮮矣。 《野叟曝言》作者江陰夏某名二銘,著有《種玉堂集》,亦多偏駁。此書原缺數回,不知何人補全,先後詞氣多不貫,文白即其自命,蓋析夏字為姓名也。康熙中,當道諸公爭尚程朱學說,而排斥陸王,作者曾從某相國講學,故雅意迎合,書中所謂時太師者雖若影射彭時,實指某相國也。其平生至友為王某徐某,則所謂匡無外、餘雙人者是也。同邑仇家周某,則所謂吳天門者是也。夫小說雖無所不包,然終須天然湊合,方有情趣。若此書之忽而講學,忽而說經,忽而談兵論文,忽而誨淫語怪,語錄不成語錄,史論不成史論,經解不成經解,詩話不成詩話,小說不成小說,《雜事秘辛》與昌黎《原道》同編,香奩妝品與廟堂禮器並設,陽阿激楚與雲門咸池共奏,豈不可厭?且作文最患其盡,小說兼文學美術性質,更不宜盡;而作者乃以盡之一字為其唯一之妙訣,真別有肺腸也。其竭力貢獻尊王法聖之奴隸性,以取媚于權要者,固無足深論矣。 《萃忠錄》表揚于忠肅諸公大節,與《正統傳》正相反。然筆下枯槁無味,視盲詞中《再造天》,直一邱之貉耳。 《玉蟾記》亦似為奪門案中諸忠吐氣,然庸劣特甚。 《武皇西巡記》作者署名江南舊吏。觀其序言,大約乾隆中官江南,因供應巡幸不善而被議者,故作此以指斥。詞采頗豐蔚,所敘事實亦似得之躬曆,非叔孫通綿蕞所習之強作解事者比。 《豹房秘史》妖豔在《隋煬豔史》上。唯《豔史》皆有所依據,而此書則多憑空結撰,猶《金瓶梅》之借《水滸》武松傳中一事而發抒其胸中怨毒耳。 《偉人傳》以徐武功、韓襄毅、王新建、王威寧四人為主,蓋小說中之合傳體也。然事蹟多不經,全乖於本傳。又四人功業雖可頡頏,而以人格論,則不免老子韓非之誚。 明人小說,以序述武宗荒晏,宸濠舉兵,及江浙倭亂,嚴氏奸惡者為最夥,然多無甚價值,故不備列。 《金齒餘生錄》署名為用修自著,然未必真出其手,因詞氣多不類也。敘述議大禮事,亦多與史矛盾,唯記苗族風尚,頗瑰異可觀。 《驂鸞錄》敘世宗崇道事,蓋《周穆漢武內外傳》之流。唯書中李福建、陶仲文、藍道行,皆實有其人,事蹟則出之裝點耳。 夏貴溪亦佞幸一流,人格在張孚敬下,幸為嚴氏所傾陷,死非其罪,故世多惜之;又得《鳴鳳記》等為之極力推崇,儼然蹇蹇老臣矣。此書則極力醜詆之,無異章焞、蔡京,又未免太過。揚之則登天,抑之則置淵,文人之筆鋒,誠可畏哉!小說,猶其小焉者也。 《綠野仙蹤》蓋神怪小說而點綴以歷史者也。其敘神仙之變化飛升,多未經人道語;而以大盜、市儈、浪子、猿、狐為道器,其憤尤深,燒丹一節,雖以唐小說中《杜子春傳》為藍本,而能別出機杼,且合之近日催眠學家所實驗者,固確有此理,非若《女仙外史》之好強作解事而實毫無根據者比也。唯平倭一節,詆胡梅林不留餘地,不知何意?梅林將業,雖不足觀,然功過尚足相掩,在當時節鎮中,不可謂非佼佼者,正未容一筆抹煞也。相如江陵,將如梅林,而門人小說中每痛毀之,蓋必別有不滿意於當時社會者在焉。 《東樓穢史》筆力恣肆,尤出《金瓶梅》上,所不及《金瓶梅》者,彼洋洋百余回,全敘家人瑣屑,不涉門外事,而此則國政,兵務,神仙,鬼怪,參雜其間,不及五十回,已成強弩之末矣。 《大紅袍》筆頗整飭,非今日坊間通行之本;而一傳一不傳,殊覺可怪。我國章回小說界中,每一書出,輒有真贗兩本,如此書及《隋唐演義》與《說唐》是也。然真而雅者,每乏賞音,贗而俗者,易投時好;一小說也,而其遭際如此,亦可以覘我國民之程度矣。尚有所謂《福壽大紅袍》者,盲詞也,蓋就贗本更翻者,則其庸惡陋劣,無待言矣。 《檮杌閑評》魏忠賢之外史也,亦有奇偉可喜處。唯以傅應星為忠賢所生,且極口推崇之,不知其命意所在。今坊間翻刻,易其名曰《明珠緣》。 《護國錄》書中所謂張閣老、朱國公者,不知指何人。敘三案事,尚未全失實,唯頗不滿意于沈四明及王之采;而文致鄭國泰,視為梁冀一流,雖下流所歸,而不知鄭之庸劣,實不足以當之。欲甚其罪,而反重其身價,世間事往往有此。 《賣遼東傳》曾見傳鈔殘本,雖多落窠臼,而頗多逸聞。惟馮布政父子奔逃一回,即涿州與東林構怨之一原因者,則闕之矣。 《瑤華傳》平空構一福藩女為主,亦能別出手眼者。雖荒誕穢褻,不可究詰,然較之《隔簾花影》、《綺樓重夢》等蠅矢汙璧者,倜乎遠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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