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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4月23日致蕭軍、蕭紅


  劉軍兄:

  悄吟十六日信早收到。今年北四川路是流行感冒特別的多,從上星期以來,寓中不病的只有許一個人了,但她今天說沒有氣力;我最先病,但也最先好,今天是同平常一樣了。

  幫朋友的忙,幫到後來,只忙了自己,這是常常要遇到的。您的朋友既入大學,必是智識分子,那他一定有道理,如「情面說」之類。我的經驗,是人來要我幫忙的,他用「互助論」,一到不用,或要攻擊我了,就用「進化論的生存競爭說」;取去我的衣服,倘向他索還,他就說我是「個人主義」,自私自利,吝嗇得很。前後一對照,真令人要笑起來,但他卻一本正經,說得一點也不自愧。

  我看中國有許多智識分子,嘴裡用各種學說和道理,來粉飾自己的行為,其實卻只顧自己一個的便利和舒服,凡有被他遇見的,都用作生活的材料,一路吃過去,像白蟻一樣,而遺留下來的,卻只是一條排泄的糞。社會上這樣的東西一多,社會是要糟的。

  我的文章,也許是《二心集》中比較鋒利,因為後來又有了新經驗,不高興做了。敵人不足懼,最令人寒心而且灰心的,是友軍中的從背後來的暗箭;受傷之後,同一營壘中的快意的笑臉。因此,倘受了傷,就得躲入深林,自己舐幹,紮好,給誰也不知道。我以為這境遇,是可怕的。我倒沒有什麼灰心,大抵休息一會,就仍然站起來,然而好像終竟也有影響,不但顯于文章上,連自己也覺得近來還是「冷」的時候多了。

  《櫻花》聞已蒙檢查老爺通過,署名不能改了。前天看見《太白》廣告,有兩篇〔1〕一同發表,不知道去拿了稿費沒有?

  《集外集》好像還沒有出。

  匆複,並頌儷祉。

  豫上 〔四月二十三日〕

  近來北四川路郵局有了一個認識我的筆跡的人,凡有寄出書籍,倘是我寫封面的,他就特別拆開來看,弄得一塌胡塗,但對於信劄,好像還不這還[樣]。嗚呼,人面的狗,何其多乎!?

  又及。注釋:

  〔1〕指蕭軍的《為了活》和《一隻小羊》,均載《太白》第二卷第三期(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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