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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12月19日致姚克


  Y先生:

  十二夜的信早收到。譚女士〔1〕至今沒有見,大約她不知道我的住址,而能領她找我的人,現又不在上海,或者終於不能遇見也難說。我在這裡,已集得木刻數十幅,雖幼稚,卻總也是一點成績,如果竟不相遇,我當直接寄到那邊〔2〕去。

  《不是沒有笑的》〔3〕譯文,已在《文藝》上登完,是兩個人合譯的,譯者們的英文程度如何,我以為很難說。《生活週刊》已停刊,這就是自縊以免被殺;《文學》遂更加戰戰兢兢,什麼也不敢登,如人之抽去了骨幹,怎麼站得住。《自由》〔4〕更被壓迫,聞常得恐嚇信,蕭〔5〕的作品,我看是不會要的;編者也還偶來索稿,但如做八股然,不得「犯上」,又不可「連下」,教人如何動筆,所以久不投稿了。

  台君〔6〕為人極好,且熟于北平文壇掌故,先生去和他談談,是極好的。但是,羅蘭〔7〕的評語,我想將永遠找不到。據譯者敬隱漁說,那是一封信,他便寄給創造社——他久在法國,不知道這社是很討厭我的——請他們發表,而從此就永無下落。這事已經太久,無可查考,我以為索性不必搜尋了。

  那一次開展覽會〔8〕,因借地不易,所以會場不大好,繪畫也只有百餘幅,中國之觀者有二百餘人。歷來所集木刻,頗有不易得者,開年擬選印五十種〔9〕,當較開會展覽為有益。聞此地青年,又頗有往閩者,其實我看他們的辦法,與北伐前之粵不異,將來變臉時,當又是殺掉青年,用其血以洗自己的手而已。惜我不能公開作文,加以阻止。

  所作小說,極以先睹為快。我自己是無事忙,並不怎樣閒遊,而一無成績,蓋「打雜」之害也,此種情境,倘在上海,恐不易改,但又無別處可去。幸寓中均平善;天氣雖漸冷,已裝起火爐矣。

  中國寄掛號信件,收受者須蓋印,倘寄先生信件,掛號時用英文名,不知備有印章否?便中乞示及。

  此上,即頌時綏。

  L啟上

  十二月十九夜。

  注釋:

  〔1〕譚女士指綺達。譚麗德。

  〔2〕那邊指巴黎。

  〔3〕《不是沒有笑的》小說,美國黑人作家休士(J.L.Hughes1902~1967)作,秀俠、征農合譯,載《文藝》月刊第一卷第一至第三期(一九三三年十月至十二月)。

  〔4〕《自由》指《申報·自由談》。

  〔5〕蕭指蕭伯納。

  〔6〕台君指台靜農。

  〔7〕羅蘭即羅曼。羅蘭(RomainRolland,1866~1944),法國作家,社會活動家。著有劇本《愛與死的搏鬥》、長篇小說《約翰。克裡斯朵夫》、傳記《貝多芬傳》等。敬隱漁的《阿Q正傳》注文譯本在法國《歐羅巴》雜誌發表前,該刊主編羅曼。羅蘭曾閱讀譯稿,並讚歎:「這是一篇明確的富於諷刺的現實主義藝術傑作,……阿Q的可憐的形象將長久地留在人們的記憶裡。」(見一九二六年三月二日《晨報副刊》載柏生作《羅曼羅蘭評魯迅》一文)。

  〔8〕那一次開展覽會指俄法書籍插畫展覽會。

  〔9〕開年擬選印五十種指《引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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