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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6)


  不到一禮拜(七月六日),《社會新聞》(第四卷二期)就加以應援,並且廓大到「左聯」 去了。其中的「茅盾」,是本該寫作「魯迅」的故意的錯誤,為的是令人不疑為出於同一人的手筆──

  內山書店與「左聯」

  《文字座談》第一期上說,日本浪人內山完造在上海開書店,是偵探作用,這是確屬的,而尤其與左聯有緣。記得郭沫若由漢逃滬,即匿內山書店樓上,後又代為買船票渡日。茅盾在風聲緊急時,亦以內山書店為惟一避難所。然則該書店之作用究何在者?蓋中國之有共匪,日本之利也,所以日本雜誌所載調查中國匪情文字,比中國自身所知者為多,而此類材料之獲得,半由受過救命之恩之共黨文藝份子所供給;半由共党自行送去,為張揚勢力之用,而無聊文人為其收買甘願為其刺探者亦大有人在。聞此種偵探機關,除內山以外,尚有日日新聞社,滿鐵調查所等,而著名偵探除內山完造外,亦有田中,小島,中村等。  〔新皖〕

  這兩篇文章中,有兩種新花樣:一,先前的誣衊者,都說左翼作家是受蘇聯的盧布的,現在則變了日本的間接偵探;二,先前的揭發者,說人抄襲是一定根據書本的,現在卻可以從別人的嘴裡聽來,專憑他的耳朵了。至於內山書店,三年以來,我確是常去坐,檢書談話,比和上海的有些所謂文人相對還安心,因為我確信他做生意,是要賺錢的,卻不做偵探;他賣書,是要賺錢的,卻不賣人血:這一點,倒是凡有自以為人,而其實是狗也不如的文人們應該竭力學學的!

  但也有人來抱不平了,七月五日的《自由談》上,竟揭載了這樣的一篇文字──

  談「文人無行」  ﹙文/穀春帆﹚

  雖說自己也忝列于所謂「文人」之「林」,但近來對於「文人無行」這句話,卻頗表示幾分同意,而對於「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感喟,也不完全視為「道學先生」的偏激之言。實在,今日「人心」險毒得太令人可怕了,尤其是所謂「文人」,想得出,做得到,種種卑劣行為如陰謀中傷,造謠誣衊,公開告密,賣友求榮,賣身投靠的勾當,舉不勝舉。而在另一方面自吹自擂,餘然以「天才」與「作家」自命,偷竊他人唾餘,還沾沾自喜的種種怪像,也是「無醜不備有惡皆臻」,對著這些痛心的事實,我們還能夠否認「文人無行」這句話的相當真實嗎?(自然,我也並不是說凡文人皆無行。)我們能不興起「世道人心」的感喟嗎?

  自然,我這樣的感觸並不是毫沒來由的。舉實事來說,過去有曾某其人者,硬以「管他娘」與「打打麻將」等屁話來實行其所謂「詞的解放」,被人斥為「輕薄少年」與「色情狂的急色兒」,曾某卻嘮嘮叨叨辯個不休,現在呢,新的事實又證明了曾某不僅是一個輕薄少年,而且是陰毒可憎的蛇蠍,他可以借崔萬秋的名字為自己吹牛(見二月崔在本報所登廣告),甚至硬把日本一個打字女和一個中學教員派做「女詩人」和「大學教授」,把自己吹捧得無微不至;他可以用最卑劣的手段投稿於小報,指他的朋友為×××,並公佈其住址,把朋友公開出賣(見第五號《中外書報新聞》)。這樣的大膽,這樣的陰毒,這樣的無聊,實在使我不能相信這是一個有廉恥有人格的「人」──尤其是「文人」,所能做出。然而曾某卻真想得到,真做得出,我想任何人當不能不佩服曾某的大無畏的精神。

  聽說曾某年紀還不大,也並不是沒有讀書的機會,我想假如曾某能把那種吹牛拍馬的精力和那種陰毒機巧的心思用到求實學一點上,所得不是要更多些嗎?然而曾某卻偏要日以吹拍為事,日以造謠中傷為事,這,一方面固愈足以顯曾某之可怕,另一方面亦正見青年自誤之可惜。

  不過,話說回頭,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也未必一定能束身自好,比如以專寫三角戀愛小說出名,併發了財的張××,彼固動輒以日本某校出身自炫者,然而他最近也會在一些小報上潑辣叫嗥,完全一副滿懷毒恨的「棄婦」的臉孔,他會陰謀中傷,造謠挑撥,他會硬派人像布哈林或列寧,簡直想要置你於死地,其人格之卑污,手段之惡辣,可說空前絕後,這樣看來,高等教育又有何用?還有新出版之某無聊刊物上有署名「白羽遐」者作《內山書店小坐記》一文,公然說某人常到內山書店,曾請內山書店救過命保過險。我想,這種公開告密的勾當,大概也就是一流人化名玩出的花樣。

  然而無論他們怎樣造謠中傷,怎樣陰謀陷害,明眼人一見便知,害人不著,不過徒然暴露他們自己的卑污與無人格而已。

  但,我想,「有行」的「文人」,對於這班丑類,實在不應當像現在一樣,始終置之不理,而應當振臂奮起,把它們驅逐於文壇以外,應當在污穢不堪的中國文壇,做一番掃除的工作!

  【注釋】

   「左聯」:即中國左翼作家聯盟,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革命文學團體。一九三〇年三月在上海成立,一九三五年底自行解散。領導成員有魯迅、夏衍、馮雪峰、馮乃超、周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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