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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4)


  但是,嗅覺好像特別靈敏的《微言》,卻在第九期(七月十五日出)上載著另一種消息──

  自由的風月  ﹙文/頑石﹚

  黎烈文主編之《自由談》,自宣佈「只談風月,少發牢騷」以後,而新進作家所投真正談風月之稿,仍拒登載,最近所載者非老作家化名之諷刺文章,即其刺探們無聊之考古。聞此次辯論舊劇中的鑼鼓問題,署名「羅複」者,即陳子展,「何如」者,即曾經被捕之黃素。此一筆糊塗官司,頗騙得稿費不少。

  這雖然也是一科「牢騷」,但「真正談風月」和「曾經被捕」等字樣,我覺得是用得很有趣的。惜「化名」為「頑石」,靈氣之不鐘於鼻子若我輩者,竟莫辨其為「新進作家」抑「老作家」也。

  《後記》本來也可以完結了,但還有應該提一下的,是所謂「腰斬張資平」 案。

  《自由談》上原登著這位作者的小說,沒有做完,就被停止了,有些小報上,便轟傳為「腰斬張資平」。當時也許有和編輯者往復駁難的文章的,但我沒有留心,因此就沒有收集。現在手頭的只有《社會新聞》,第三卷十三期(五月九日出)裡有一篇文章,據說是罪魁禍首又是我,如下──

  張資平擠出《自由談》  ﹙文/粹公﹚

  今日《自由談》,是一塊有為而為的地盤,,是「烏鴉」「阿Q」的播音台,當然用不著「三角四角戀愛」的張資平混跡其間,以至不得清一。

  然而有人要問:為什麼那個色欲狂的「迷羊」──郁達夫卻能例外?他不是同張資平一樣發源于創造嗎?一樣唱著「妹妹我愛你」嗎?我可以告訴你,這的確是例外。因為郁達夫雖則是個色欲狂,但他能流入「左聯」,認識「民權保障」的大人物,與今日《自由談》的後臺老闆魯(?)老夫子是同志,成為「烏鴉」「阿Q」的夥伴了。

  據《自由談》主編人黎烈文開革張資平的理由,是讀者對於《時代與愛的歧路》一文,發生了不滿之感,因此中途腰斬,這當然是一種遁詞。在肥胖得走油的申報館老闆,固然可以不惜幾千塊錢,買了十洋一千字的稿子去塞紙簏,但在靠賣文為活的張資平,卻比宣佈了死刑都可慘,他還得見見人呢!

  而且《自由談》的寫稿,是在去年十一月,黎烈文請客席上,請他擔任的,即使魯(?)先生要掃清地盤,似乎也應當客氣一些,而不能用此辣手。問題是這樣的,魯先生為了要復興文藝(?)運動,當然第一步先須將一切的不同道者打倒,於是乃有批評曾今可張若谷章衣萍等為「禮拜五派」之舉;張資平如若識相,自不難感覺到自己正酣臥在他們榻旁,而立刻滾蛋!無如十洋一千使他眷戀著,致觸了這個大黴頭。當然,打倒人是愈毒愈好,管他是死刑還是徒刑呢!

  在張資平被擠出《自由談》之後,以常情論,誰都咽不下這口冷水,不過張資平的賅懦是著名的,他為了老婆小孩子之故,是不能同他們鬥爭,而且也不敢同他們擺好了陣營的集團去鬥爭,於是,僅僅在《中華日報》的《小貢獻》上,發了一條軟弱無力的冷箭,以作遮羞。

  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了,《紅蘿蔔須》已代了他的位置,而沈雁冰新組成的文藝觀摹團,將大批的移殖到《自由談》來。

  【注釋】

   「腰斬張資平」:張資平(1893─1959),廣東梅縣人,創造社早期成員。寫過大量三角戀愛小說。抗日戰爭時期墮落為漢奸。他的長篇小說《時代與愛的歧路》自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一日起在《申報·自由談》連載,次年四月二十二日《自由談》刊出編輯室啟事說:

  「本刊登載張資平先生之長篇創作《時代與愛的歧路》業已數月,近來時接讀者來信,表示倦意。本刊為尊重讀者意見起見,自明日起將《時代與愛的歧路》停止刊載。」當時上海的小報對這件事多有傳播,除文中所引《社會新聞》外,同年四月二十七日《晶報》曾載有《自由談腰斬張資平》的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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