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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My dear teacher:

  今日是學校因經費問題停課的第二日,學校也發薪水了,數目(以前四成多)是八成五,其中一半為現金78元,一半為公債庫券,公債是一成,即廢紙十五元,庫券四成,即六十元,但此紙須候至陽二月十四(過了陰曆年了)才能支取現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過如此成績,將來可想而知,而最令人髮指的,就是那八十多(個)反動學生,昨日列隊到省政府、教廳、財廳,都說學校不是經費問題,是校長問題,只要宋慶齡長校,便萬事解決雲,你看她們居心破壞學校,不惜犧牲學校,這種態度,可惡之極。今日下午四時,教廳又約三主任及附小主任到廳,現尚未到時,我們則欲待經費徹底解決始做下去。

  又今日《國民日報》副刊有篇歡迎你來廣州的文章,該副刊大約即以前請伏園擔任的,現時伏園不來,你擔任不好麼?它的體裁就是那樣,下面還有一半廣告紙,我裁去免太厚難寄,今早我又寄了一信,是複你十一月廿九的,現在又接到你十二月三日的信了。

  來廣州是歡迎的,教人也好,不過要施「夏楚」,這種八股先生可得反抗了,反抗之法,就是以毒攻毒,勒令清潔衛生。還有,教人也要有方,如果光是「善誘」,也須有相當對待,以免白耗精神和光陰。

  印章的東西是叫「金星石」,我以前是隨便叫它曰玻璃,此物不知是否日本東西,刻字時已刻壞了一個圖章,算是毀了。好在是刻字的負責,我卻不管,這樣脆,我想一落地必碎,能夠寄到無破,算好的了。穿背心,冷了還是要加棉袍、棉襖……的,「這樣就可以過冬」嗎?傻孩子!包印章的白色東西,是在京買而經用過的;你看得出嗎?一個圖章何必特去上海買印泥呢,真是多事了。

  「默念增加」,想是日子近了的原故,小孩子快近過年,總是天天吵幾次,似乎如此,你失敗在那一個人手裡了麼?你真太沒出色〔息〕了。

  廣東天氣現時還不冷,只穿夾襖滿可以了。陰曆十一月了而如此暖,真是便利,但冷的幾天是在快過舊年,臘八左右,蚊子還很多,每晚桌下不住來咬,我在未寢前多不脫襪,這幾天則每放下帳子看書、信,織東西,但這樣不久就困倦睡下了,然次早至少還有一二隻蚊飽飽的在帳子內。

  這幾天經費未解決總堅持不上課,經費解決則須革新一次,革後自己再走,也是痛快,如果經費不解決而教廳換人,或解決而另換人,那我們可不管了,現時反動學生是向三主任分頭攻擊,昨日派來代表三人,限令總務于24時內召集財政會議,佈告經費狀況,又限令我於二日內解散革新學生會同盟會,我們都不理她,不久或有攻擊我們的宣言發出了。現時沒有什麼說,下次再談罷。

  Your H.M.十二月七日午三時

  附:

  歡迎魯迅先生來廣州

  張迂廬

  魯迅先生,我們不是現代評論的閒話大家陳源教授也並不是北京晨副的編輯志摩文士的同黨,對於他先生之來,想誰也不會「疾首蹙額而相告」以至於「伐他幾下」的吧?雖然我們也不以他曾被稱為中國思想界的權威者,青年叛徒的領袖而才表示歡迎!

  我相信歡迎他先生的許多青年當中,叭兒狗一定是沒有的,因此也正不愁他先生上岸的時候,把我們「打落水裡又從而打之」;然而除下我們歡迎他的許多青年之外,叭兒狗卻說不定沒有的,我們歡迎他之來,或許正是以他最有對待叭兒狗的本領吧!

  我們都知道他是創中國文壇未有之新格的《呐喊》《彷徨》的著者,是著《阿Q正傳》而被譯成五六國文字且被法國現時大文豪羅曼羅蘭嘖嘖稱道過的人,是空前的《中國小說史略》的著者,是中國譯界的高手,是未名叢刊,烏合叢書的主編人,是《莽原》半月刊的創辦人,這些,在我們都有「除了欣賞驚歎而外,我們對於魯迅的作品,還有什麼可說呢!」之概〔慨〕——引沈雁冰評《呐喊》的話——不過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使我們最難忘的《熱風》和稱為交了「華蓋運」才弄得來的《華蓋集》!

  《熱風》同《華蓋集》都是先生的雜感短文,在這裡的魯迅先生,以戰士身而顯現了!瞧啊!在混濁的北京的空氣裡,敢於向牛鬼蛇神正視的,而且還敢於在禮教淫威的重圍的所謂首都裡「論他媽的」的,雖然我們沒有見到的或許還有好幾位,然單就我們見到的來說,就只有兩個人:吳稚暉,魯迅。

  魯迅先生從北京跑到廈門,才僅是前個月的事!而中大聘請先生來校的消息,前一星期我已經聽到了!

  除卻竭誠的歡迎而外,我們對於魯迅先生之來,還有什麼可說呢!廣州民國日報副刊第一百零六期

  中華民國十五年十二月七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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