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魯迅 > 兩地書·原信 | 上頁 下頁
九九


  廣平兄:

  今天剛發一信,也許這信要一同寄到罷。你或者初看以為又有什麼要事了,其實並不,不過是閒談。前回的信,我半夜放在郵筒中;這裡郵筒有兩個,一在所內,五點後就進不去了,夜間便只能投入所外的一個。而近日郵政代辦所裡的夥計是新換的,滿臉呆氣,我覺得他連所外的一個郵筒也未必記得開,我的信不知送往總局否,所以再寫幾句,俟明天上午投到所內的一個郵筒裡去。

  我昨夜的信裡是說:伏園也醒〔惺〕農信,說國民政府要搬了,叫他直接上武昌去,所以他不再往廣州。至於我,則無論如何,仍於學期末離開廈門而往中大,因為我倒並不一定要跟隨政府,熟人如伏園輩不在一處,或者反而可以清閒些。但你如離開師範,不知在原地可有做事之處,我想還不如教一點國文,鐘點以少為妙,可以多豫〔預〕備。大略不過如此。

  政府一搬,廣東的「外江佬」要減少了,廣東被「外江佬」刮了許多未〔天〕,此後也許要向「遺佬」報仇,連累我未曾搜刮的外江佬吃苦,但有害馬保鏢,所以不妨膽大。《幻洲》上有一篇東西,很稱讚廣東人,所以我願意去看看,至少也住到夏季。大約說話是一點不懂,和在此相同,但總不至於連買飯的處所也沒有。我還想吃一回蛇,嘗一點龍虱。

  到我這裡來空談的人太多,即此一端也就不宜久居於此。我到中大後,擬靜一靜,暫時少與別人往來,或用點功,或玩玩。我現在身體是好的,能吃能睡,但今天我發見我的手指有點抖,這是吸煙太多了之故,近來我吸到每天三十支了,我從此要減少。我回憶在北京因節制吸煙之故而令一個人碰釘子的事,心裡很難受,覺得脾氣實在壞得可以。但不知怎的,我於這一點不知何以自製力竟這麼薄弱,總是戒不掉。但願明年有人管束,得漸漸矯正,並且也甘心被管.不至於再鬧脾氣的了。

  我明年的事,自然是教一點書;但我覺得教書和創作,是不能並立的,郭沫若郁達夫之不大有文章發表,其故蓋亦由於此。所以我此後的路還當選擇,研究而教書呢,還是仍作遊民而創作?倘須兼顧,即兩皆沒有好成績。或者研究一兩年,將文學史編好,此後教書無須豫〔預〕備,則有餘暇,再從事於創作之類也可以。但這也並非緊要問題.不過隨便說說。

  《阿Q正傳》的英譯本已經出版了,譯得似乎並不壞,但也有一點小錯處,你要否?如要,當寄上,因為商務館有送給我的。

  寫到這裡還不到五點鐘,也沒有什麼別的事了,就此封入信封,趕今天寄出罷。

  迅十二月三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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