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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MY DEAR TEACHER:

  我現時是在豫備教材,明天用的,但我沒有專心看書,我總想著廿六,七該得你的來信了,不料至今(卅)未有。而這兩天報上則說漳州攻下,泉州永春也為北伐軍所得。以前聽說廈門大學危險,正在戰事範圍中,不知真相如何?適值近幾天不見來信,莫非連船也不能來往了麼?

  看廣大聘請教授條例(不知中大是否仍如此):初聘必為一年,續聘為四年,或無期,教至六年,則可停職一年,照支原薪。教授不能兼職,但經校務(?)會議通過,則可變通。授課時間每週八時,多或十余至二十時左右。教授又須指導學生作業雲。

  我校校長仍然未返,在看十二月初發給經費時,是照新豫算,抑舊豫算。倘照新豫算而不搭發積欠(省政府已通過),則辦事仍有困難,還是不回校。我自己在校長回校,或決不回校時,均可引退,惟當青黃不接之間,則我決不去。現在已有些人,要我無論如何,再維持下去,但我是贊成凡與風潮有關的人,全都離校的,這樣一來,可以除去一部分學生想鬧的目標,于學校為有利。況且訓育是以德相感,以情相系的,現在已經破臉,冷眼相看,又有什麼意味呢?你看,這該如何處置才好?

  汕頭我沒有答應去,決意下學期仍在廣州,即使有經濟壓迫,我想抵抗它試試看,看是它勝過我,還是我打倒它。

  YOUR H.M.十一月卅晚八時三刻。

  MY DEAR TEACHER:

  十二月一晚收到你廿六的信,而以前說寄的《新女性》等,至今未來;你十六,十九,廿一等信,俱先後收到,都答覆過了,並不因新寧輪而有阻礙。

  今日往陳惺農先生寓,見他正在整理行裝,打算到武漢去,雲於五日前後動身。他說並已電約伏園,徑赴湖北。那麼,伏園於十五左右先赴廣州之說,恐怕又有變動了。學校今日由財政廳領得支票,不但不搭還欠薪,連數目也仍照舊豫算,公債庫券也仍有,不過將先前搭發二成之三十個月滿期的公債,改為一成。事情幾乎毫無解決,校長擬往香港去了,我們三主任定于明日向全校教職員佈告經過,並聲明卸去維持校長職務的責任。但事情是絕不會如此簡單的,或仍是不死不活的拖下去,學生兩方亦仍爭持不下,這真好像朽索之禦六馬,懍乎其危①了。

  你因為怕有「不安」而「靜下來」了,這教我也沒有什麼可說。至於我,「為社會做事」麼?社會上有什麼事好做?回粵以後,參與了一兩樣看去像是革新的事情,而同人中禁不起敵人之誣衊中傷,多有放手不問之態,近來我校的情形,又複這個樣子。你願意我終生顛倒於其中而不自拔麼?而且你還要因此忍受舊地方的困苦,以玉成我「為社會做事」麼?過去的有限的日子,已經如此無聊,再「熬半年」,能保不發生別的意外麼?單為「玉成」他人而自放於孤島,這是應當的麼?我著實為難,廣大當然也不是理想的學校,所以你要仍在廈大,我也難於多說。但不寫幾句,又怕你在等我的回信,說起來,則措辭多不達意,恐你又因此發生新的奇異感想。我覺得書信的往來實在討厭,既費時光,而又不能達意于萬一的。這封信也還是如此。

  YOUR H.M.十二月二日。

  【注釋】

  ①朽索之禦六馬,懍乎其危:語出《尚書·五子之歌》:「懍乎若朽索之禦六馬」。孔穎達疏:「腐索馭六馬,索絕馬驚,馬驚則逸,言危懼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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