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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與那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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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流產與斷種 近來對於青年的創作,忽然降下一個「流產」的惡諡,哄然應和的就有一大群。我現在相信,發明這話的是沒有什麼惡意的,不過偶爾說一說;應和的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世事本來大概就這樣。 我獨不解中國人何以于舊狀況那麼心平氣和,於較新的機運就這麼疾首蹙額;于已成之局那麼委曲求全,于初興之事就這麼求全責備? 智識高超而眼光遠大的先生們開導我們:生下來的倘不是聖賢,豪傑,天才,就不要生;寫出來的倘不是不朽之作,就不要寫;改革的事倘不是一下子就變成極樂世界,或者,至少能給我(!)有更多的好處,就萬萬不要動!…… 那麼,他是保守派麼?據說:並不然的。他正是革命家。 惟獨他有公平,正當,穩健,圓滿,平和,毫無流弊的改革法;現下正在研究室裡研究著哩,——只是還沒有研究好。 什麼時候研究好呢?答曰:沒有準兒。 孩子初學步的第一步,在成人看來,的確是幼稚,危險,不成樣子,或者簡直是可笑的。但無論怎樣的愚婦人,卻總以懇切的希望的心,看他跨出這第一步去,決不會因為他的走法幼稚,怕要阻礙闊人的路線而「逼死」他;也決不至於將他禁在床上,使他躺著研究到能夠飛跑時再下地。因為她知道:假如這麼辦,即使長到一百歲也還是不會走路的。 古來就這樣,所謂讀書人,對於後起者卻反而專用彰明較著的或改頭換面的禁錮。近來自然客氣些,有誰出來,大抵會遇見學士文人們擋駕:且住,請坐。接著是談道理了:調查,研究,推敲,修養,……結果是老死在原地方。否則,便得到「搗亂」的稱號。我也曾有如現在的青年一樣,向已死和未死的導師們問過應走的路。他們都說:不可向東,或西,或南,或北。但不說應該向東,或西,或南,或北。我終於發見他們心底裡的蘊蓄了:不過是一個「不走」而已。 坐著而等待平安,等待前進,倘能,那自然是很好的,但可慮的是老死而所等待的卻終於不至;不生育,不流產而等待一個英偉的甯馨兒[22],那自然也很可喜的,但可慮的是終於什麼也沒有。 倘以為與其所得的不是出類拔萃的嬰兒,不如斷種,那就無話可說。但如果我們永遠要聽見人類的足音,則我以為流產究竟比不生產還有望,因為這已經明明白白地證明著能夠生產的了。 十二月二十日 【注釋】 [22]甯馨兒:晉宋時代俗語。《晉書·王衍傳》:「何物老嫗,生甯馨兒。」甯馨兒是「這樣的孩子」的意思。寧,這樣;馨,語助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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