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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中國吃》


  中國人饞,也許北平人比較起來最饞。饞,若是譯成英文很難找到適當的字。譯為piggish, gluttonous, greedy都不恰,因為這幾個字令人聯想起一副狼吞虎嚥的饕餮相,而真正饞的人不是那個樣子。中國宮廷擺出滿漢全席,富足人家享用烤乳豬的時候,英國人還用手抓菜吃、後來知道用刀叉也常常是在宴會中身邊自帶刀叉備用,一般人怕還不知蔗糖胡椒為何物。文化發展到相當程度,人才知道饞。

  讀了唐魯孫先生的《中國吃》,一似過屠門而大嚼,使得饞人垂涎欲滴。唐先生不但知道的東西多,而且用地道的北平話來寫,使北平人覺得益發親切有味,忍不住,我也來饒舌。

  現在正是吃炰烤涮的時候,事實上一過中秋炰烤涮就上市了,不過要等到天真冷下來,吃炰烤涮才夠味道。東安市場的東來順生意鼎盛,比較平民化一些,更好的地方是前門肉市的正陽樓。那是一個彎彎曲曲的陋巷,地面上經常有好深的車轍,不知現在拓寬了沒有。正陽樓的雅座在路東,有兩個院子,大概有十來個座兒。前院放著四個烤肉炙子,圍著幾條板凳。吃烤肉講究一條腿踩在凳子上,作金雞獨立狀,然後探著腰自烤自吃自酌。正陽樓出名的是螃蟹,個兒特別大,別處吃不到,因為螃蟹從天津運來,正陽樓出大價錢優先選擇,所以特大號的螃蟹全在正陽樓,落不到旁人手上。買進之後要在大缸裡養好幾天,每天澆以雞蛋白,所以長得各個頂蓋兒肥。客人進門在二道門口兒就可以看見一大缸一大缸的無腸公子。平常一個人吃一尖一團就足夠了,佐以高粱最為合適。

  吃螃蟹的傢伙也很獨到,一個小圓木盤,一隻小木槌子,每客一份。如果你覺得這套傢伙好,而且你又是常客,臨去帶走幾副也無所謂,小帳當然要多給一點。螃蟹吃過之後,烤肉涮肉即可開始。肉是羊肉,不像烤肉紀烤肉苑那樣以牛肉為主。正陽樓的切羊肉的師傅是一把手,他用一塊抹布包在一條羊肉上(不是冰箱凍肉),快刀慢切,切得飛薄。黃瓜條,三叉兒,大肥片兒,上腦兒,任聽尊選。一盤沒有幾片,夠兩筷子。如果喜歡吃涮的,早點吩咐夥計升好鍋子熬湯,熟客還可以要一個鍋子底兒,那就是別人涮過的剩湯,格外濃。如果要吃烤的,自己到院子裡去烤,再不然就教夥計代勞。

  正陽樓的燒餅也特別,薄薄的兩層皮兒,沒有瓤兒,燙手熱。撕開四分之三,掰開了一股熱氣噴出,把肉往裡一塞,又香又軟又熱又嫩。吃過螃蟹烤羊肉之後,要想喝點什麼便感覺到很為難,因為在那鮮美的食物之後無以為繼,喝什麼湯也沒有滋味了。有高人點指,螃蟹烤肉之後唯一壓得住陣腳的是汆大甲,大甲就是螃蟹的螯,剝出來的大塊螯肉在高湯裡一汆,加芫荽末,加胡椒麵兒,灑上回鍋油炸麻花兒。只有這樣的一碗湯,香而不膩。以蟹始,以蟹終,吃得服服貼貼。烤羊肉這種東西,很容易食過量,飯後備有普洱釅茶幫助消化,向堂倌索取即可,否則他是不送上的。

  如果有人貪食過量,當場動彈不得,撐得翻白眼兒,人家還備有特效解藥,那便是燒焦了的栗子,磨成灰,用水服下,包管你肚子裡咕嚕咕嚕響,躺一會兒就沒事了。雅座都有木炕可供小臥。正陽樓也賣普通炒菜,不過吃主總是專吃他的螃蟹羊肉。臺灣也有所謂蒙古烤肉,鐵炙子倒是滿大的,羊肉的質料不能和口外的綿羊比,而且烤的佐料也不大對勁,什麼紅蘿蔔絲辣椒油全羼上去了。燒餅是小厚墩兒,好厚的心子,肉夾不進去。

  上面說到炰烤涮,炰是什麼?炰或寫做爆。是用一面平底的鐺(音錚)放在爐子上,微火將鐺燒熱,用焦煤、木炭、柴均可。肉蘸了醫油香油,拌了蔥薑之後,在鐺上滾來滾去就熟了,這叫鐺炰羊肉,味清淡,別有風味,中秋過後十剎海路邊上就有專賣鐺炰羊肉的攤子。在家裡用烙餅的小鐺也可以對付。至於普通館子的炰羊肉,大火旺油加蔥爆炒、那就是另外一碼子事了。

  東興樓是數一數二的大館子,做的是山東菜。山東菜大致分為兩幫,一是煙臺幫,一是濟南幫,菜數作風不同。豐澤園明湖春等比較後起,屬￿濟南幫。東興樓是屬￿煙臺幫。初到東興樓的人沒有不詫異的,其房屋之高的,高得不成比例,原來他們是預備建樓的,所以木料都有相當的長度,後來因為地址在東華門大街,有人挑剔說離皇城根兒太近,有藉以窺探宮內之嫌,不許建樓,所以為了將就木材,房屋的間架特高。別看東興樓是大館子,他們保存舊式作風,廚房臨街,以木柵做窗,為的是便利一般的「口兒廚子」站在外面學兩手兒。有手藝的人不怕人學,因為很難學到家。客人一掀布簾進去,櫃檯前面一排人,大掌櫃的,二掌櫃的,執事先生,一齊點頭哈腰「二爺您來啦」,「三爺您來啦!」山東人就是不喊人做大爺,大概是因為武大郎才是大爺之故。一聲「看座!」裡面的夥計立刻應聲。

  二門有個影壁,前面大木槽養著十條八條的活魚。北平不是吃海鮮的地方,大館子總是經常備有活魚。東興樓的菜以精緻著名,調貨好,選材精,規規矩矩。炸胗一定去裡兒,爆肚兒一定去草芽子。爆肚仁有三種作法,油爆,鹽爆,湯爆,各有妙處,這道菜之最可人處是在觸覺上,嚼上去不軟不硬不韌而脆,雪白的肚仁襯上綠的香菜梗,於色香味之外還加上觸,焉得不妙?我曾一口氣點了油爆鹽爆湯爆三件,真乃下酒的上品。芙蓉雞片也是拿手,片薄而大,襯上三五根豌豆苗,盤子裡不汪著油。燴烏魚錢帶割雛兒也是著名的。烏魚錢又名烏魚蛋,蛋字犯忌,故改為錢,實際是魚的卵巢。割雛兒是山東話,雞血的代名詞,我問過許多山東朋友,都不知道這兩個字如何寫法,只是讀如割雛兒。

  鍋燒雞也是一絕,油炸整子雞,堂倌拿到門外廊下手撕之,然後澆以燴雞雜一小碗。就是普通的肉末夾燒餅,東興樓的也與眾不同,肉末特別細,肉末是切的,不是斬的,更不是機器軋的。拌鴨掌到處都有,東興樓的不夾帶半根骨頭,墊底的黑木耳適可而止。糟鴨片沒有第二家能比,上好的糟,糟得徹底。民國十五年夏,一批朋友從外國遊學歸來,時昭瀛意氣風發要大請客,指定東興樓,要我做提調,那時候十二元一席就可以了,我訂的是三十元一桌,內容豐美自不消說,尤妙的是東興樓自動把埋在地下十幾年的陳釀花雕起了出來,羼上新酒,芬芳撲鼻,這一餐吃得杯盤狼藉,皆大歡喜。只是風流雲散,故人多已成鬼,盛筵難再了。東興樓在抗戰期間在日軍高壓之下停業,後來在帥府園易主重張,勝利後曾往嘗試,則已面目全非,當年手藝不可再見。

  致美樓,在煤市街,路西的是雅座,稱致美齋,廚房在路東,斜對面。也是屬￿煙臺一系,菜式比東興樓稍粗一些,價亦稍廉,樓上堂倌有一位初仁義,滿口煙臺話,一團和氣。鹹白菜醬蘿蔔之類的小菜,向例是夥計們準備,與櫃上無涉,其中有一色是醬豆腐汁拌嫩豆腐,灑上一勺麻油,特別好吃,我每次去初仁義先生總是給我一大碗拌豆腐,不是一小碟。後來初仁義升做掌櫃的了。我最喜歡的吃法是要兩個清油餅(即麵條盤成餅狀下鍋油煎)再要一小碗燴兩雞絲或燴蝦仁,往餅上一澆。我給起了個名字,叫過橋餅。致美齋的煎餛飩是別處沒有的,餛飩油炸,然後上屜一蒸,非常別致。沙鍋魚翅燉得很爛,不大不小的一鍋足夠三五個人吃,雖然用的是翅根兒,不能和黃魚尾比,可是幾個人小聚,得此亦是最好不過的下飯的菜了。還有芝麻醬拌海參絲,加蒜泥,冰得涼涼的,在夏天比什麼冷葷都強,至少比裡肌絲拉皮兒要高明得多。到了快過年的時候,致美齋特製蘿蔔絲餅和火腿月餅,與眾不同,主要的是用以饋贈長年主顧,人情味十足。初仁義每次回家,都帶新鮮的煙臺蘋果送給我,有一回還帶了幾個萊陽梨。

  厚德福飯莊原先是個煙館,附帶著賣一些餛飩點心之類供煙客宵夜。後來到了袁氏當國,河南人大走紅運,厚德福才改為飯館。老掌櫃的陳蓮堂是河南人,高高大大的,留著山羊鬍子,滿口河南土音,在烹調上確有一手。當年河南開封是辦理河工的主要據點,河工是肥缺,連帶著地方也富庶起來,飯館業跟著發達,這就和揚州為鹽商彙集的地方所以飲宴一道也很發達完全一樣。袁氏當國以後,河南菜才在北平插進一腳,以前全是山東人的天下。厚德福地方太小,在大柵欄一條陋巷的巷底,小小的招牌,看起來不起眼,有人連找都不易找到。樓上樓下只有四個小小的房間,外加幾個散座。可是名氣不小,吃客沒有不知道厚德福的。最尷尬的是那樓梯,直上直下的,坡度極高,各層相隔甚巨。厚德福的拿手菜,大家都知道,包括瓦塊魚,其所以做得出色主要是因為魚新鮮肥大,只取其中段,不惜工本,成績怎能不好?勾汁兒也有研究,要濃稀甜鹹合度。吃剩下的汁兒焙面,那是騙人的,根本不是面,是刨番薯絲,要不然炸出來怎能那麼酥脆?

  另一道名菜是鐵鍋蛋,說穿了也就是南京人所謂漲蛋,不過厚德福的鐵鍋更能保溫,端上桌還久久的滋滋響。我的朋友趙太侔曾建議在蛋裡加上一些美國的Cheese碎末,試驗之後風味絕佳,不過不喜歡Cheese的人說不定會「氣死」!炒魷魚卷也是他們的拿手,好在發得透,切得細,旺油爆炒。核桃腰也是異曲同工的菜,與一般炸腰花不同之處是他的刀法好,火候對,吃起來有咬核桃的風味。後有人仿效,真個的把核桃仁加進腰花一起炒,那真是不對意思了。最值一提的是生炒鱔魚絲。鱔魚味美,可是山東館不賣這一道菜,誰要是到東興樓致美齋去點鱔魚,那簡直是開玩笑。淮揚館子做的軟兒或是熗虎尾也很好吃,但風味不及生炒鱔魚絲,因為生炒才顯得脆嫩。在臺灣吃不到這個菜。華西街有一家海鮮店寫著生炒鱔魚四個大字,尚未嘗試過,不知究竟如何。厚德福還有一味風乾雞,到了冬天一進門就可以看見房檐下掛著一排雞去了臟腑,留著羽毛,填進香料和鹽,要掛很久,到了開春即可取食。風雞下酒最好,異於熏雞鹵雞燒雞白切油雞。

  厚德福之生意突然猛晉是由於民初先農壇城南遊藝園開放。陳掌櫃托警察廳的朋友幫忙搶先弄到營業執照,匾額就是警察廳擅寫魏碑的那一位劉勃安先生的手筆(北平大街小巷的路牌都是出自他手)。平素陳掌櫃培養了一批徒弟,各有專長,例如梁西臣善使旺油,最受他的器重,他的長子陳景裕一直跟著父親做生意。營利所得,同夥各半,因此櫃上,灶上,堂口上,融洽合作。城南遊藝園風光了一陣子,因樓塌砸死了人而歇業,厚德福分號也只好跟著關門。其充足的人力、財力、無處發洩,老店地勢局促不能擴展,而且他們篤信風水,絕對不肯遷移。於是乎厚德福向國內各處展開,瀋陽、長春、黑龍江、西安、青島、上海、香港、昆明、重慶、北碚等處分號次第成立,現在情形如何就不知道了。厚德福分號既多,人手漸不敷用,同時菜式也變了質,不復能維持原有作風。例如,各北平烤鴨著名,那就是難以令人逆料的事。

  說起烤鴨,也有一段歷史。

  北平不叫烤鴨,叫燒鴨子。因為不是餵養長大的,是填肥的,所以有填鴨之稱。填鴨的把式都是通州人,因為通州是運河北端起點,富有水利,宜於放鴨。這種鴨子羽毛潔白,非常可愛,與野鴨迥異。鴨子到了適齡的時候,便要開始填。把式坐在凳子上,把只鴨子放在大腿中間一夾,一隻手掰開鴨子的嘴,一隻手拿一根比香腸粗而長的預先搓好的飼料硬往嘴裡塞,塞進嘴之後順著鴨脖子往下捋,然後再一根下去,再一根下去……填得鴨子搖搖晃晃。這時候把鴨子往一間小屋裡一丟,小屋裡擁擠不堪,絕無周旋餘地,想散步是萬不可能。這樣填個十天半個月,鴨子還不蹲膘?

  吊爐燒鴨是由醬肘子鋪發賣,以從前的老便宜坊為最出名,之後金魚胡同西口的寶華春也還不錯。飯館子沒有自己烤鴨子的,除了全聚德以專賣全席之外。厚德福不賣燒鴨,只有分號才賣,起因是櫃子上有一位張詩舫先生,精明能幹,好多處分號成立都是他去打頭陣,他是通州人,填鴨是內行,所以就試行發賣北平烤鴨了。我在北碚的時候,他去籌設分號,最初試行填鴨,填死了三分之一,因為鴨種不對,禁不住填,後來減輕填量才獲相當的成功。吊爐燒鴨不能比叉燒烤鴨,吊爐燒鴨因為是填鴨,油厚,片的時候是連皮帶油帶肉起片。叉燒烤鴨一般不用填鴨,只揀稍微肥大一點就行了,預先掛起晾乾,烤起來皮和肉容易分離,中間根本沒有黃油,有些飯館乾脆把皮揭下盛滿一大盤子上桌,隨後再上一盤子瘦肉。那焦脆的皮固然也很好吃,然而不是吊爐燒鴨的本來面目。現在臺灣的烤鴨,都不是填鴨,有那份手藝的人不容易找。至於廣式的燒鴨以及電烤鴨,那都是另一個路數了。

  在福全館吃燒鴨最方便,因為有個醬肘子鋪就在右手不遠,可以喊他送一隻過來,鴨架裝打鹵,斜對面灶溫叫幾碗一窩絲,實在最為理想,寶華春樓上也可以吃燒鴨,現燒現片,燙手熱,附帶著供應薄餅蔥醬盒子菜,豐富極了。

  在《中國吃》這本書裡,唐先生提起錫拉胡同玉華台的湯包,的確是一絕。

  玉華台是揚州館,在北平算是後起的,好像是繼春華樓而起的第一家揚州館,此後如八面槽的淮揚春以及許多什麼什麼春的也都跟著出現了。玉華台的大師傅是從東堂子胡同楊家(楊世驤)出來的,手藝高超。我在北平的時候,北大外文系女生楊毓恂小姐畢業時請外文系教授們吃玉華台,胡適之先生也在座,若不是胡先生即席考證我還不知楊小姐就是東堂子胡同楊家的千金。老東家的小姐出面請客,一切伺候那還錯得了?最拿手的湯包當然也格外加工加細。從籠裡取出,需用手捏住包子的褶兒,猛然提取,若是一猶疑就怕要皮破湯流不堪設想。其實這玩藝兒是吃個新鮮勁兒。誰吃包子盡吮湯呀?而且那湯原是大量肉皮凍為主,無論加什麼材料進去,味道不會十分鮮美。包子皮是燙麵做的,微有韌性,否則包不住湯。

  我平常在玉華台吃飯,最欣賞它的水晶蝦餅,厚厚的扁圓形的擺滿一大盤,潔白無瑕,幾乎是透明的,入口軟脆而松。做這道菜的訣竅是用上好白蝦,羼進適量的切碎的肥肉,若完全是蝦既不能脆更不能透明,入溫油徐徐炸之,不要焦,焦了就不好看。不說穿了,誰也不知道裡頭有肥肉,怕吃肥肉的人最好少下箸為妙。一般館子的炸蝦球也差不多是一個作法,可能羼了少許芡粉,也可能不完全是白蝦。玉華台還有一道核桃酪也做得好,當然根本不是酪,是磨米成末,擰汁過濾(這一道手續很重要,不過濾則渣粗),然後加入紅棗泥(去皮)使微呈紫紅色,再加入幹核桃磨成的粉,取其香。這一道甜湯比什麼白木耳蓮子羹或罐頭水果充數的湯要強得多。在家裡也可以做,泡好白米搗碎取汁,和做杏仁茶的道理一樣。自己做的核桃酪我發覺比館子裡大量出品的還要精細可口些。

  北平的吃食,怎麼說也說不完。唐魯孫先生見多廣識,實在令人佩服。我雖然也是北平生長大的,接觸到的生活面很窄。有一回齊如山老先生問我吃過哈達門外的豆腐腦沒有,我說沒有,他便約了幾個人(好像陳紀瀅先生在內)到哈達門外路西一個胡同裡,那裡有好幾家專賣豆腐腦的店,碗大鹵鮮豆腐嫩,比東安市場的高明得多。這雖然是小吃,沒人指引也就不得其門而入。又例如灌腸是我最喜愛的食物,煎得焦焦的,那油不是普通的油,是賣「熏魚兒的」作坊所撇出來的油,有說不出的味道。所謂賣「熏魚兒」的,當初是有小條的熏魚賣,後來熏魚就不見了,只有豬頭肉、腸子、肝腦、豬心等等。

  小販背著木箱串胡同,口裡吆喝著「麵筋喲!」其實賣的是豬頭肉等,麵筋早已不見了,而你喊他過來的時候卻要喊「賣熏魚兒的!」這真是一怪。有人告訴我要吃真正的灌腸需要到後門外橋頭兒上那一家去,那才是真正的灌腸,又粗又壯的腸子就和別處不同,而且是用真正的豬腸。這一說明把我嚇退,豬腸太肥,至今不曾去嘗試過,可是有人說那味道確實不同。小吃還有這麼多講究,飯館子飯莊子裡面的學問當然更大了去了。我寫此短文,不是為唐先生的大文做補充,要補充我也補充不了多少,我只是讀了唐先生的書,心裡一痛快,信口開河,湊個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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