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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三 光緒聖德記(2)


  第三章 群僚士民皆許上書

  國朝天澤極嚴,君臣遠隔,自內而公卿台諫,外而督撫,數百十人外,不能遞折。其庶僚名雖許由堂官代遞,士民許由察院代遞,而承平無事,大臣亦希諫書,故壅閉成風。庶僚士民既不上書,堂官察院亦不肯代遞,故雖有四萬萬人,實數十資格老人支拄掩塞之而已。聖祖世宗時,各道尚間有遞折者,嘉道後則絕無之。故疾苦如山,積弊如海,九重萬里,無由聞知。向來譬之如十七重浮屠,層層塞隔,雖有才人志士,扼腕嗟歎,而敵患民隱,無由達於上聽,良言嘉謨,無由入告於後。即以恭親王雖為親藩,位猶人臣,而士夫不能見,不能上書。故在總署三十餘年,聰明絕人,而萬國情事不能解。輿圖亦未能詳考,蓋尊貴太甚,壅蔽必多故也。余若宰相、大臣、督撫、司道,皆士民所不能上書者,蓋蔽塞甚矣。即前朝間有太學生上書,亦絕無民人上書者。皇上乃欲盡知民隱,欲盡覘天下人才識,破盡壅塞,蕩開堂壁,既勸開報館以求昌言,複許藩臬道府上折,既許群僚及州縣遞奏,並許士民上書,又恐詣闕為難,聽在外由州縣封遞,非徒國朝所無,亦千古所未有,考通史而不得見者也。於是懷才抱志之士,望風雲集,鹹得吐胸臆紓實學於聖主之前,九流並湊,百孔同和,上備嘉納,見之施行,真千古未有之盛遇也。四萬萬人中,凡有疾苦,凡有積滯,凡有才賢,孰不呈露破除於聖主之前乎?廣聞見而決積壅,通下情而達民隱,坐一室而知四海,不窺戶牖而知天下,非聖人而能若是乎!

  第四章 豁達大度

  國朝堂陛既嚴,又承平日久,權臣和珅、穆彰阿之流,以督責鉗群臣之口。奏摺中一字之失,一畫之誤,體裁少謬,非徒嚴譴,有得重禍者。故群僚畏謹恐不自保,石慶馬五尾之獲罪也久矣。當群僚上書之日,多出草野,不諳奏摺體式,或有官銜在上,或稱職不稱臣,或稱呈不稱奏,體裁雜遝,上皆不問,明降上諭曰:「吾欲覘舉國人才識耳,體式何責焉?」至有野民漁人上書,用二尺之長條,稱及皇上亦不抬頭,皇上笑而置之。求言之深,求才之切,寬小故而舉大誼,大度容人,蓋自古所未見焉。

  第五章 日昃勤政

  承平日久,大臣皆以資格進用,偷惰度日,阻隔言路,章奏日希,入直即退。既許群僚及士民上書後,都察院每日遞折數十,各署亦然,折厚有至百數十開者。上雞鳴而起,日晡乃罷,猶不能盡。上乃自閱其要者,餘令譚嗣同四京卿入軍機覽閱,然每日猶不能畢。或請少加制限,上終不倦,不肯限制,此又自古所無。先是章奏或少,上端坐穆思前日之折,斟酌施行。退朝則考讀西法新政之書,日昃不遑,其勤政如此。

  第六章 求才若渴

  唐宋皆五日一朝群臣,明世見大臣猶希,神宗乃至二十九年不見臣下。國朝立法,每日必召群臣,不間寒暑。皇上求才若渴,海內豪俊,日有薦舉。每日除樞臣、大臣及值員外,召見薦舉人才,垂問勤勤,或過一二時許稱旨者擢用。擬開懋勤殿以謀議制度,用外國通才以備充顧問,考數月內薦舉之多,為國朝所未見,上之求才若渴如此。

  第七章 破格用人

  資格用人,至國朝而極矣。漢人舉孝廉為郎,擢議郎為守,入朝即可為三公。我朝則禦史九轉乃致五品卿,侍郎則左右遍歷乃能陟都憲,編檢郎曹十餘年乃得補缺開放。若循資久者皆至大僚,以是士氣闒萎。夫漢武帝、明太祖擢用英豪,皆有不次之擢以厲士氣,故人人有進取之心。皇上于袁昶、岑春煊一言,皆超授藩司;王照不畏強禦,則以主事而擢四品卿;江標督湖南學政倡新政有聲,則擢四品卿;黃遵憲官湖南有聲,則擢三品卿,使日本;鄭孝胥召見稱旨,則由同知超授道員。若四軍機,則楊銳以內閣侍讀,劉光第以刑部主事,譚嗣同以知府,林旭僅以會試舉人中書,並授四品卿,參預新政。參預新政者,實為宰相矣。其徐致靖、王錫蕃以少詹學士作署禮部侍郎,固為超授,即李端棻以倉督授禮部尚書,尚是超擢,以禮尚多由兵、刑、工三部推移,無有由侍郎上擢者也。若袁世凱之由按察使擢侍郎,吳懋鼎、端方、徐建寅以道員擢三品卿,皆不吝通爵顯官,以待天下之士。令士氣聳動,人人有拔用之望,相與講求,即康有為以主事召見,已為咸豐以來四十餘年未有之創舉。若以主事專折奏事,尤為國朝曠典所無,其破格以待天下之士,實有漢武帝、明太祖之風。高武遠蹠,可以為開創之規模焉。

  第八章 明罰敕法

  二品大臣以上,向請命於西後,上無權焉。然明罰敕法,尚有雷霆振厲之風,以壅塞言路之故,盡褫禮部全堂尚書侍郎六人,逐敬信李鴻章出總署,實有大明黜陟之力。無權猶如此,若有全權,則守舊迂謬之人,必難偷惰取容者矣。榮祿深畏英明,自恐不保,故及於難。然深宮隔絕,無人與謀,不知外事,但觀英斷,已合武人志剛之義,可以見英絕之才矣。

  第九章 用人不惑

  皇上信用英賢,不搖於疑謗。翁同龢為上二十餘年之師傅,尊信固矣。康有為以一新進小臣開保國會事,潘慶瀾、黃桂鋆、李盛鐸三人言之,上不及問,召見一次。而尚書許應騤,禦史文悌疊攻之,上皆不惑,且因此而罪許、文。大學士孫家鼐亦有言,其餘讒謗之說,或誣其自為教主,自為民主,不可聽聞,上皆不惑。湖南舉人曾廉請殺有為,又誣引梁啟超言行一切民主民權之說,加誣以《揚州十日記》攻滿洲之言,上非徒不惑,尚慮西後見折而怒,特命譚嗣同條條議駁,長至千餘言,乃以折呈西後。及西後聽謠謗欲害有為,上即促令出上海以俾之行,其曲折保全之意,絕出人意表,又非徒不為讒間所入而已。湖南撫臣陳寶箴,學臣江標,臬臣黃遵憲,紳士譚嗣同,皆為湖南舊党士大夫攻,都禦史徐樹銘、禦史黃均隆前後劾之,其後劾者疊起,上非徒不問,江、黃皆超擢京卿,陳寶箴又特旨嘉獎,於是言者少息。上之用人不疑如此。

  第十章 從善如流

  士無貴賤,凡有獻納,莫不降旨立行,從善如轉圜。九十日中,新政無數,去數千年之積弊,雖向來英君令辟,臨政數十年,可書之事,未有皇上九十日之多者,豈非絕世間出之聖主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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