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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政詔書恭跋(5)


  二十三日上諭:目今時局艱難,欲求自強之策,不得不舍舊圖新。前因中外臣工,半多墨守舊章,曾經剴切曉諭,勖以講求時務,勿蹈宋明積習。諄諄訓誡,不啻三令五申。惟是朝廷用意之所在,大小臣工恐未盡深悉。現在應辦一切要務,造端宏大,條目繁多,不得不採集眾長,折衷一是。遇有交議事件,內外諸臣務當周諮博訪,詳細討論;毋緣飾經術,附會古義;毋膠執成見,隱便身圖。倘面從心違,希冀敷衍塞責,致令朝廷實事求是之意,失其本指,甚非朕所望于諸臣也。總之無動為大,病在痿痹,積弊太深,諸臣所宜力戒。即如陳寶箴自簡任湖南巡撫以來,銳意整頓,即不免指摘紛乘。此等悠悠之口,屬在搢紳。倘亦隨聲附和,則是有意阻撓,不顧大局。必當予以嚴懲,斷難寬貸。至於襄理庶務,需才甚多。上年曾有考試各部院司員之諭,著各該堂官認真考察。果系有用之才,即當據實臚陳,候朕錄用。如或闒茸不識,亦當立予參劾,毋令濫竽。當此時事孔棘,朕毖後懲前,深維窮變通久之義,則創辦一切,實具萬不得已之苦衷。用再明白申諭,爾諸臣其各精白乃心,力除壅蔽,上下以一誠相感,庶國是以定,而治理蒸蒸日上,朕有厚望焉。欽此。

  【謹按】我國此次改革,以湖南為先導。是時雖新政屢下,然因皇上無權,不敢多所興舉。然守舊諸臣,已腹誹色怒,群聚謗議,斯時湖南守舊党力與新政為難,先後參劾巡撫陳寶箴,學政江標、徐仁鑄,按察使黃遵憲,學校教習梁啟超,紳士譚嗣同、熊希齡等,妄造謠言,不可聽聞。至是皇上下詔褒獎陳寶箴,而切責頑固黨,自此浮議乃稍息。然任事之難,亦可想見矣,非身入其中者,不知甘苦也。

  同日上諭:中國創建水師,曆有年所,惟是制勝之道,首在得人,欲求堪任將領之才,必以學問為根本。應如何增設學額,添制練船,講求駕駛,諳習風濤,以備異日增購戰船,可期統帶得力,著南北洋大臣沿海各將軍督撫一體實力籌辦,妥議具奏。至鐵路礦務,為目今切要之圖,造端伊始,亟應設立學堂,預備人才,方可冀收實效。所有各處鐵路扼要之區,及開礦省份,應行增設學堂。切實舉辦之處,著王文韶、張蔭桓悉心籌議,奏明辦理。欽此。

  【謹按】皇上以為改革之事,全賴人才,故首注意教育,凡水師、鐵路、礦務,各設專門學堂,此本原之道也。

  二十九日上諭: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代奏工部主事康有為條陳,請興農殖民以富國本一折,訓農通商,為立國大端。前迭諭各省整頓農務、工務、商務,以冀開闢利源。各處辦理如何,現尚未據奏報。萬寶之源,均出於地。地利日辟,則物產日阜,即商務亦可日漸擴充,是訓農又為通商惠工之本。中國向本重農,惟向無專董其事者,非大為倡導,不足以鼓舞振興。著即于京師設立農工商總局,派直隸霸昌道端方、直隸候補道徐建寅、吳懋鼎為督理。端方著開去霸昌道缺,同徐建寅、吳懋鼎,均著賞給三品卿銜,一切事件,准其隨時具奏。其各省府州縣,皆立農務學堂,廣開農會,刊農報,講農器,由紳富之有田業者試辦,以為之率。其工學商學各事宜,亦著一體認真舉辦。統歸督理農工商總局端方等,隨時考查,各直省即由該督撫設立分局,選派通達時務公正廉明之紳士二三員,總司其事。所有各局開辦日期,及派出辦理之員,並著先行電奏。此事創辦之始,必須官民一氣,實力實心,方可漸收實效。端方等及各該督撫等,務當仰體朝廷率作興事之意,考取新法,精益求精,庶幾農業興而生殖日繁,商業盛而流通益廣,悉以植富強之基,朕實有厚望焉。欽此。

  【謹按】各國皆有農商部,而我國獨無之,今此次乃創立農商部之始,皇上留心內治,特重民政,故首舉之。

  七月初十日上諭:孫家鼐奏舉人梁啟超請設立編譯學堂,准予學生出身,並書籍報紙,懇免納稅,據呈代奏一折。該舉人辦理譯書局事務,擬就上海設立學堂,自為培養譯才起見,如果學業有成,考驗屬實,准其作為學生出身,至書籍報紙一律免稅,均著照請行,該衙門知道。欽此。

  【謹按】我國科舉向皆由學政考試,乃得出身,學校生徒向無學級,故不足以鼓勵人才。梁啟超以微員所開之學校,而請學生之出身,實為四千年之創舉,非皇上之聖明剛決,採擇新法,豈能許之哉!

  同日上諭:近來朝廷整頓庶務,如學堂、商務、鐵路、礦務,一切新政,迭經諭令各將軍督撫切實籌辦,並令將辦理情形先行具奏。該將軍督撫等,自應仰體朝廷孜孜求治至意,內外一心,迅速辦理,方為不負委任。乃各省積習相沿,因循玩懈,雖經嚴旨敦迫,猶複意存觀望。即如劉坤一、譚鍾麟總督兩江、兩廣地方,于本年五六月間,諭令籌辦之事,並無一字複奏。迨經電旨催問,劉坤一則藉口部文未到,一電塞責,譚鍾麟且並電旨未覆,置若罔聞。該督等皆受恩深重,久膺疆寄之人,泄遝如此,朕複何望?倘再藉詞宕延,定必予以懲處!直隸距京咫尺,榮祿於奉旨交辦各件,尤當上緊趕辦,陸續奏陳。其餘各省督撫,亦當振刷精神,一體從速籌辦,毋得遲玩,致幹咎戾。欽此。

  【謹按】自四月以來,明詔累下,舉行新政,責成督撫,而除湖南巡撫陳寶箴外,寡有能奉行詔書者。上雖諄諭至於三令五申,仍複藐為具文。此先帝時之所無,觀歷朝聖訓可見也。然上雖盛怒,數四嚴責,終不能去一人或懲一人者,以督撫皆西後所用,皇上無用舍之權。故督撫皆藐視之,而不奉維新之令也。由是以觀,自光緒紀元二十四年中,一切用人行政,於皇上無預可見矣。凡割地賠款,輸與利權之事,於皇上無預可見矣。凡貪風陋政,於皇上無預可見矣。自今年四月下詔定國是以來,始為皇上之政,然大舉之事,若開制度局派新政使等事皆不能行。欲去守舊衰謬之臣不能去,欲用開新通達之才不能用。則此三月之中,雖聖政維新,然能行皇上之意,以成新政之規模條理者,蓋千萬而不得一可見矣。若令上有全權,用人行政豈其若是?此諭雖明責譚、劉,實則深惡榮祿而宣其罪,責其奉旨交辦之件,而置之不顧,並不奏陳。榮祿之目無皇上,等諸兒戲,視王言如土苴芻狗,束閣不顧明矣。上深怒而不敢顯詞責之,上則牽譚、劉而雲直隸距京師咫尺,下則引各督撫而雲遲玩幹咎,蓋皆為榮祿說法也。不惡而嚴,溢於意表。榮祿於是畏皇上英明,恐不自保矣。先是,榮祿出督撫直隸,瀝陳地方辦事情形,上折於西後,而不上折於皇上,皇上有電旨申飭之。已而榮碌保薦三十餘人,皇上無一召見,無一拔用者。皇上於四五品小臣所薦,猶賜召見,而于榮祿獨爾者,蓋深惡其平日之跋扈也。至明發此諭,榮祿自知不保,而篡廢之事益亟矣。此諭於改革困難情形,及政變原因,甚有關係,不可忽諸。

  十二日上諭:禦史王培佑奏變法自強,當除蒙蔽錮習一折。現因時事多艱,朝廷振興庶務,力圖自強,尤賴樞廷及各部院大臣,共篤棐忱,竭力匡贊,以期挽救頹風,庶事可漸臻治理。乃諸臣中恪共官守者,固亦有人,而狃於積習不知振作者,尤難悉數。即如部院官本應常川進署,不得無故請假;議奏事件,不准延擱逾限,皆經再三訓誡,而猶陽奉陰違。似此朦蔽因循,國事何所倚賴?用特重加申儆,凡在廷大小臣工,務當洗心革面,力任其艱。于應辦各事明定限期,不准稍涉遲玩,倘仍畏難苟且,自便身圖,經朕覺察,定必嚴加懲處,毋謂寬典可屢邀也。欽此。

  【謹按】數月以來,新政之詔多矣,督責大臣之旨多矣,乃日日降旨嚴催而諸臣藐然,日雲必加嚴懲,而未聞一懲。蓋上無權既久,大臣所共聞知,彼等有深宮之簡畀,有宦寺之奧援,豈畏此守府之君,空文之詔哉?蓋呂武擅政,皇上無權久矣。坐視割祖宗之地,則不甘為亡國之君。發憤為變法之謀,則無奈此牝朝之臣,雖複詔書絡繹,奈之何哉?嗚呼!有此聖主,而不能救天下,變法不成,終日呼號,終至幽廢。嗚呼!古今人主,豈有若我皇上之不幸者乎?

  十三日上諭:少詹事王錫蕃奏請飭各省設立商會,於上海設總商會等語,現在講求商務,業于京師設立農工商總局,並諭令劉坤一、張之洞先就上海漢口試辦商務局,擬定辦法奏聞,現尚未據奏到。商會即商務之一端,著劉坤一等歸案,迅速妥籌具奏。其沿江沿海商賈輻輳之區,應由各該督撫一體查明辦理。所有一切開辦事宜,並著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諮商各督撫詳訂章程,妥為籌辦。欽此。

  【謹按】商會商局一事,康有為已經奏請,即發交張之洞、劉坤一試辦者也。未據奏到,藉臣下之言再催,張之洞亦藐視皇上,而媚事牝朝,凡各新政,皆弁髦之,可見皇上之無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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