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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公學之演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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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3月20日) 梁任公先生近自歐洲歸國,適上海中國公學恢復後第二次開學,遂開會以歡迎之。 梁先生即席演說,主張發揮固有的民本精神,以矯歐洲代議制度及資本主義之流弊,頗足為國人當頭棒喝。茲錄其詞如次:鄙人對於校中任事諸人皆為道義交,可謂精神上久已結合一致,惟自己未曾稍盡義務為可愧耳。此次游歐,為時短而曆地多,故觀察亦不甚清切。所帶來之土產,因不甚多,惟有一件可使精神受大影響者,即將悲觀之觀念完全掃清是已。 因此精神得以振作,換言之,即將暮氣一掃而空。此次游歐所得止此。何以能致此? 則因觀察歐洲百年來所以進步之故,而中國又何以效法彼邦而不能相似之故,鄙人對於此點有所感想。 考歐洲所以致此者,乃因其社會上、政治上固有基礎而自然發展以成者也。其固有基礎與中國不同,故中國不能效法。歐洲在此百年中,可謂在一種不自然之狀態中,亦可謂在病的狀態中。中國效法此種病態,故不能成功。 第一以政治論。例如代議制,乃一大潮流,亦十九世紀唯一之寶物,各國皆趨此途,稍有成功,而中國獨否。此何故?蓋代議制在歐洲確為一種階級,而在中國而無此可能性。 蓋必有貴族地主,方能立憲,以政權集中于少數賢人之手,以為交付於群眾之過渡。 如英國確有此種少數優秀之人,先由貴族擴至中產階級,再擴至平民,以必有階級始能次第下移,此少數人皆有自任心。日本亦然,以固有階級之少數優秀代表全體人民。至於中國則不然。自秦以來,久無階級,故欲效法英日,竟致失敗,蓋因社會根底完全不同故也。中國本有民意政治之雛形,全國人久已有輿論民岩之印象。但其表示之方法則甚為渾漠為可憾耳。如禦史制度,即其一例。其實自民本主義而言,中國人民向來有不願政府干涉之心,亦殊合民本主義之精神。對於此種特性不可漠視。往者吾人徒作中央集權之迷夢,而忘卻此種固有特性。須知集權與中國民性最不相容,強行之,其結果不生反動,必生變態,此所以吾人雖欲效法歐洲而不能成功者也。但此種不成功果為中國之不幸乎,抑幸乎?先以他國為喻。如日德,究竟其效法于英者,為成功歟,抑失敗歟? 日本則因結果未揭曉,懸而勿論。且言德國。其先本分兩派,一為共和統一派,一為君主統一派,迨俾士麥出,君主統一乃成。假定無俾氏,又假定出於共和統一之途,吾敢斷言亦必成功,特不過稍遲耳;又假定其早已採用民本主義,吾敢決其雖未能發展如現在之速,然必仍發達如故。則可見此五十年乃繞道而走,至今仍須歸原路,則並非幸也可知矣。總之德國雖學英而成,然其價值至今日則仍不免于重新估定。如中國雖為學而失敗者,然其失敗未必為不幸。譬如一人上山,一人走平地,山後無路,勢必重下,而不能上山者,則有平路可走。可知中國國民,此次失敗,不過小受波折,固無傷於大體,且將來大有希望也。 第二論社會亦然。中國社會制度頗有互助精神。競爭之說,素為中國人所不解,而互助則西方人不甚瞭解。中國禮教及祖先崇拜,皆有一部分為出於克己精神與犧牲精神者。中國人之特性不能拋棄個人享樂,而歐人則反之。夫以道德上而言,決不能謂個人享樂主義為高,則中國人之所長,正在能維持社會的生存與增長。故中國數千年來經外族之蹂躪,而人數未嘗減少。職此之故,因此吾以為不必學他人之競爭主義,不如就固有之特性而修正擴充之也。 第三論經濟。西方經濟之發展,全由於資本主義,乃系一種不自然之狀態,並非合理之組織。現在雖十分發達,然已將趨末路,且其積重難返,不能挽救,勢必破裂。中國對於資本集中,最不適宜,數十年來欲為之效法,而始終失敗。 然此失敗,未必為不幸。蓋中國因無貴族地主,始終實行小農制度。此種小農制度,法國自革命後始得之,俄之多數派亦主張此制,而中國則固有之。現代經濟皆以農業為經濟基礎,則中國學資本主義而未成,豈非大幸?將來大可取新近研究所得之制度而採用之。鄙人覺中國之可愛,正在此。 總之,吾人當將固有國民性發揮光大之,即當以消極變為積極是已。如政治本為民本主義,惜其止在反對方面,不在組織方面;社會制度本為互助主義,亦惜止限於家庭方面,若變為積極,斯佳矣。鄙人自作此遊,對於中國,甚為樂觀,興會亦濃,且覺由消極變積極之動機,現已發端。諸君當知,中國前途絕對無悲觀,中國固有之基礎,亦最合世界新潮,但求各人自高尚其人格,勵進前往,可也。以人格論,在現代,以李寧為最,其刻苦之精神,其忠於主義之精神,最足以感化人,完全以人格感化全俄,故其主義能見實行。惟俄國國民性為極端,與中國人之中庸性格不同。吾以為中國人亦非設法調和不可,即於思想當為澈底解放,而行為則當踏實,必自立在穩當之地位。學生諸君當人人有自任心,極力從培植能力方面著想,總須將自己發展到圓滿方可。對於中國不必悲觀,對於自己則設法養成高尚人格,則前途誠未可量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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