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遊心影錄三《聯盟規約》要點略評

三《聯盟規約》要點略評(1)

　　《國際聯盟規約》雖然未能達到完全理想，大體總算完善，今擬僭下批評，當先將約文分出段落，標舉範圍，以清眉目。計原約共二十六條，可分為九組：甲、第一條及附件，規定加盟國資格；乙、第二條至第七條，規定聯盟立法、行政兩機關之組織；丙、第八第九條，規定限制軍備方法；丁、第十條，規定保全領土；戊、第十一至十七條，規定預防戰爭及膺懲侵略的手段；己、第十八至第二十一條，規定各種條約效力；庚、第二十二條，規定處分德國殖民地原則；辛、第二十三至二十五條，規定各種國際協約國際機關之維持建設；壬、第二十六條，規定本《規約》修正程序。今當摘要批評。

　　第一，組織聯盟之主體。

　　組織聯盟的國家，分為兩種：其一，署名本約之三十二國，作為發起的。其二，阿根廷等十三個中立國，作為邀請加盟的。就這一點，很像分出個主從的界限。因為最初制定憲典（即《規約》），被邀請國不能與聞，未免不公，但事實上還不成問題。美國憲法最初由十三州製成，後來加到四十五州，並不因加入先後生出權利大小之分，這聯盟也是一樣的。所以瑞士是被邀請國，聯盟的首都卻設在他的國內，西班牙也是被邀請國，理事會中有他一員，可見得主從之間沒有什麼歧視了。

　　這四十五國，算是已經確定的聯盟組合員，還有德、奧、匈、布、土五個敵國，准他加入與否，約中雖無明文，到他們履行和約義務之後，當然可以加入。這是會議時曾經口頭聲明的。此外協約友邦內，一個俄羅斯，一個門的內哥，都未加入。門的內哥，因為要和塞爾維亞合併變成南斯拉夫國，自然不必拿舊國名來加入；俄羅斯，因為協約國正在敵視勞農政府，當然是不理他。但勞農政府對於現在國家的組織——拿中產階級做中堅的國家組織——也是根本否認，不見得一定肯和他們攜手當一個國際聯盟的組合員哩。所以俄國的地位和態度，將來怕要成問題。此外還有很奇怪的一件事，就是被邀請各國裡頭沒有了墨西哥，我們百思不得其解。報紙上有人說因為美墨交惡，美國人排斥他。果然如此，美國也太示人以不廣了。墨西哥既已向隅，後來他的總統在國會演說（去年9月），宣言「對國際聯盟機關之組織及運用，非到各人種完全平等時，墨國不願加入」，又說「盟約中明認門羅主義，侵害墨國主權，墨國不能承認」等語。有人說這些話都是日本人在背後牽線，我不敢說一定是對的。但古語說得好：「千金之堤，潰以蟻穴。」將來國際聯盟，或者就因美墨問題出破綻，也未可知哩。

　　再有一件，英國的五個殖民地，都作為聯盟組合的一員，因此大英帝國在這聯盟內得了六個投票權。美國對於這一點，大含醋意，所以後來（去年8月29日）他的參議院外交委員會提出一個修正案，要求美國和英帝國有同數之投票權。據我們看來，英帝國獨佔六票，誠然不公道，美國照樣的要六票，又算公道嗎？像這樣彼此效尤，法、意、日又肯放手嗎？論理，國際聯盟的主體，自然該以國際法上的獨立國為限，現在約文附件所規定，確是一種不徹底、不合論理的辦法，我們不能為諱哩。

　　第二，聯盟之機關。

　　本聯盟設兩個機關：其一議會（Parliament），算是聯盟的立法部。其二理事會（Council），算是聯盟的行政部。此外還有個常設秘書處，算是聯盟的事務官。聯盟議會，由組織聯盟之各主體國每國各派代表一人組織之，一國一個投票權，不論大小強弱，一律平等。就這點看來，很是個大公無私的精神。其實萬事都是由理事會主持，議會恐怕不過一種裝飾品。不信，你看這回和會，就是一個榜樣。內中有很應注意的一點：議會和理事會的集議，不用多數取決制，是用全體同意取決制（除約文中特別規定外），理事會人數少，且不管他，議會恁麼多人，若每件案都要全體同意，事實上談何容易。那麼，豈非結果弄到連一件事都辦不動嗎？這種滑稽的規定，我敢說就是把議會變成盲從機關的伏線哩。

　　聯盟的中堅機關，自然是理事會。理事會是由九位代表組織而成，內中五位是由英、法、美、意、日五強國永遠佔據，剩下四位，得由議會選舉（任期及選舉方法，皆無明文規定）。頭一屆的四位，事實上由五強指派，現在指定的為比利時、巴西、西班牙、希臘四國。這樣看來，國際聯盟裡頭，顯然分出「盟主」「盟屬」兩個階級，和我們春秋時代的「方伯集團」，形式精神同出一轍。照這樣幹下去，一定弄成「世界的寡頭政治」。說如此可以保持永久和平，我其實有點不敢相信。我們也很知道現在能為福、能為禍的都在這幾個強國，倘若不把些特權給他們，他們不獨不高興，而且辦事也委實不便。但是特權不過相對的罷了，若擴充到絕對的地位，那麼，這國際聯盟，倒不如徑由幾個強國互換公文堅明約束，豈不直截了當，何必要拖這些小國來伴食呢？照《規約》看來，理事會五強之外加入四國，而且聲明將來尚可加增（此項規定據說隱為將來德國地步），原不能說他十分不公道，可惜這回和會席上，五強的專制氣味實在不可向邇。如今將這種組織原封不動的移植到國際聯盟裡頭，所以聯想起來，便令人生出惡感。我們對於這點，以為將來救濟方法，還有兩途可以指望：其一，事實方面，五強本身國內政局，不久也該有一番變化，到那時政權移轉到新人物手中，像現在這種交換私權秘密獨斷的態度，當然不能存在，就令聯盟事仍由五強專主，盟內空氣，自然比現在較為清明。其二，法律方面，將來德俄兩國加入後，對於機關組織，恐怕不能不提議修改。我們正應該趁這個空兒喚起世界輿論，做改正《規約》的準備，務須強國弱國都比例著他的力量，得有公平的機會向盟中盡力。質而言之，現在國際聯盟，很有點像從前德意志聯邦，拿普魯士、索遜、巴威倫幾個大邦來做主體，別的小邦，太不放在眼內了，所以基礎終究不能鞏固。我們認為這等不過一時過渡的現象，將來必要變更的。變更到怎麼樣還算公平，我現在也未能提出具體的方案，還望全世界憂時之士悉心研究哩。

　　若專就我們中國人地位說話，目前就要求加入理事會，最是天公地道。現在理事會九國中歐洲占了六國，美洲占了兩國，亞洲只有日本一國。以亞洲人口之多，幅員之廣，問題之複雜，在國際聯盟中，如何能漠視？若說靠日本代表亞洲，此何異承認日本的「亞洲門羅主義」？就這一點，已足為世界戰亂之媒。我國現時政治雖未修明，但比起西班牙來，彼此也相差不遠。西班牙入得理事會，為甚我們就入不得呢？據《規約》條文，這理事會員，原可以隨時加增，我們很應該立時要求加入，這並非絕對辦不到的事，只要我們外交當局努力罷了。

　　聯盟首都所在地，本來是無關輕重的問題，當討論時，原有兩個候補地：一是比利時的比魯賽，一是瑞士的舍彌華，後來到底被舍彌華贏得了。比國人雖曾力爭，也無奈何。但當時我們私自談論，卻有個很奇怪的主張，說這聯盟首都，莫如設在君士坦丁堡。因為這地方在地理上，是全世界第一個厄塞形勝；在歷史上，從前是東羅馬首都，很可紀念，近來是種種亂源發生之地，應該整個收作國際聯盟領土，省得將來無限葛藤。我這主張，在歐美從沒聽見有人提起。我以為為永久和平起見，這主張很有研究的價值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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