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蒙學報》《演義報》合敘

《蒙學報》《演義報》合敘

　　清光緒二十三年

　　人莫不由少而壯，由愚而智。壯歲者，童孺之積進也；士夫者，愚民之積進也。故遠古及泰西之善為教者，教小學急於教大學，教愚民急於教士夫。嗟夫！自吾中國道術廢裂，舍八股、八韻、大卷、白折之外，無所謂學問。自其就傅之始，其功課即根此以立法。驅萬萬之童孺，使之桎梏汩溺於味根串珠、對偶聲病、九宮方格之中，一書不讀，一物不知，一人不見，一事不聞，閉其腦筋，癱其手足，窒其性靈，以養成今日才盡氣敝之天下。斯義也，吾昔《論學校幼學》一編，即已重憂之而長言之矣。抑士夫之所謂學問者，既惟是光方烏釣渡挽，是講是肄，是切是磋。此學也，農學之無救於餒，工學之無救于窳，商學之無救於困也。然天下之學，既無有出此之外者，則彼農也，工也，商也，以為學也者，固非吾人所當有事焉耳。於是乎普天下皆不學。今言變法，必自求才始，言求才，必自興學始。然今之士大夫，號稱知學者，則八股、八韻、大卷、白折之才十八九也。本根已壞，結習已久，從而教之，蓋稍難矣。年既二三十，而於古今之故，中外之變，尚寡所識，妻子仕宦衣食，日日擾其胸，其安能教？其安能學？故吾恒言他日救天下者，其在今日十五歲以下之童子乎！西國教科之書最盛，而出以遊戲小說者尤夥。故日本之變法，賴俚歌與小說之力。蓋以悅童子，以導愚氓，未有善於是者也。他國且然，況我支那之民不識字者，十人而六，其僅識字而未解文法者，又四人而三乎。故教小學教愚民，實為今日救中國第一義。啟超既與同志設《時務報》，哀號疾呼，以冀天下之一悟。譬猶見火宅而撞鐘，睹入井而怵惕，至其所以救焚拯溺，切實下手之事，未之及也。既又思為《學校報》，通中西兩學，按日而定功課，使成童以上之學僮誦焉。自謂得此，則於教學者殆庶幾矣。而于教小學、教愚民二事，昧昧思之，未之逮也。歲九月歸自鄂，而友人葉君浩吾、汪君甘卿有《蒙學報》之舉，門人章生仲和及其哲兄伯初有《演義報》之舉，兩日之間，先後見告。即聞之，且忭且舞，且喜不寐。嗚呼！其或者天之不欲亡中國，故一敗之辱，而吾國人士之扼腕攘臂，思為國民效力，為天下開化者，趾相錯。自今以往，而光方烏釣渡挽之兇焰，或可以少熄，中國之人亦漸可教矣乎？斯固救焚者之突梯，拯溺者之桔槔也。他日吾《學校報》成，使童孺誦《蒙學報》者，既卒業而受焉，則荀卿子所謂「始於為士，終於學聖」，其由茲矣，豈曰小之雲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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