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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纏足會敘


  清光緒二十三年

  眼、耳、鼻、舌、手、足,受諸天,受諸父母。有一不具,若殘缺者,謂之廢疾,謂之天之僇民。古王之制刑也,為劓為刵為刖,將以天僇僇不肖以威天下,仁者猶或譏之,惡其傷天而殘人類也。男女中分,人數之半,受生於天,受愛于父母,匪有異矣。雖然,人類之初起,以力勝者也,力之最懸絕不相敵,而大勢最易分者,莫如男女,故男子之強悍者相率而倡扶陽抑陰之說。盡普天下之女子而不以同類相待,是故塵塵五洲,莽莽萬古,賢哲如鯽,政教如海,無一言一事為女子計。其待女子也,有二大端:一曰充服役,二曰供玩好。由前之說,則豢之若犬馬;由後之說,則飾之若花鳥。稟此二虐,乃生三刑:非洲、印度以石壓首,使成扁形,其刑若黥。歐洲好細腰,其刑若關木。中國纏足,其刑若斮脛。三刑行而地球之婦女無完人矣。纏足不知所自始也,要而論之,其必起于汙君獨夫民賊賤丈夫。苟以恣一日之欲,而敢於冒犯千世之不韙,其行事則商受之剖孕斮涉,其居心則劉鋹之鬥獸戲蛇。以孔教論,所謂「作俑其必無後」;以佛法論,所謂「地獄正為此人」。嗟夫!天下事良法每憚於奉行,而謬種每易於相襲。以此殘忍酷烈輕薄猥賤之事,乃至波靡四域,流毒千年。父母以此督其女,舅姑以此擇其婦,夫君以此寵其妻。齔齒未易,已受極刑,骨節折落,皮肉潰脫,創瘍充斥,膿血狼藉,呻吟弗顧,悲啼弗恤,哀求弗應,嗥號弗聞。數月之內,杖而不起,一年之內,舁而後行,雖獄吏之尊,無此忍心,即九世之仇,亦報不至是。顧乃以骨肉之愛,天性之親,狥彼俗情,為此荼毒。嗚呼!可不謂愚人哉!可不謂忍人哉!昔五季兩宋之間,此風雖盛,然猶不過教坊樂籍,用以飾狐媚,博纏頭。漦涎所浸,禍極今日,世胄豪富,競相誇尚,良家清裔,視為固然。刑戮其所生而不以為怪,倡優其門戶而不以為恥。匪直不可聞於鄰國,乃真所謂失其本心。豈人之性惡耶?所習者然耳。且中國之積弱,至今日極矣。欲強國本,必儲人才;欲植人才,必開幼學;欲端幼學,必稟母儀;欲正母儀,必由女教。人生六七年,入學之時也,今不務所以教之,而務所以刑戮之倡優之。是率中國四萬萬人之半,而納諸罪人賤役之林,安所往而不為人弱也?吾聞之,《春秋》之義,以力陵人者,據亂世之政也。若升平世、太平世,乃無是矣。地球今日之運,已入升平,故陵人之惡風漸銷,而天然之公理漸出。非洲、印度之壓首,歐洲之細腰,今其地好義之士,各合群力,思所以豁去之,殆將變矣。而吾中國滿蒙舊俗,幸未染此,後妃崇貴,同屨依然。世祖章皇帝,製作之聖人也。順治十七年特下制書,普諭海隅,痛改積習。其為法也,其女若婦有抗旨纏足者,其父若夫杖八十,流三千里。大哉王言!將救此一方民矣。徒以舊汙太深,奉行不力,沿謬蹈敝,仍數百年。《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於是豪傑之士,毅然思所以易之者。雖然,持藻火以入裸國,則濩落而無容;懸只柱以砥橫流,則力薄而易敗。故斯義雖立,而丕變為難。順德賴君弼彤,陳君默庵,今之人傑也,鑒此魔習,誓救眾生,廣集群才,力辟宏會,義取易簡,例必謹嚴。昏姻相通,故相攸可無他虞,婦學繼開,則風流將以益廣,振臂一呼,而同志谷應者已數百戶。嗚呼!豈非人心所同然,天理所可信者邪?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及其成就,海內翕如也。三十年後,吾神明之裔,必有二萬萬人奉兩君而屍祝之者。世之君子,請懸吾言以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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