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啟超 > 德育鑒 | 上頁 下頁
存養第四(4)


  【啟超謹按】此言主敬不可過於矜持。過於矜持,則又逐於外也。諸儒言此者甚多,今舉伊川以該其餘。

  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易·繫辭》)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記·大學》)

  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曰:志一則動氣,氣一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孟子》)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孟子》)

  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牿亡之矣。牿之反復,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孟子》)

  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記·中庸》)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而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返躬,天理滅矣。(《記·樂記》)

  心虛一而靜。虛一而靜,謂之大清明。不以夢劇亂知,謂之靜。(《荀子》)

  【啟超謹按】此古代主靜派之存養說也。孟子、荀子言存養皆以靜為主。孟、荀皆孔門嫡傳,莊子又稱顏子有心齋之功,然則主靜派亦出於孔門也。

  【啟超又按】諸暨蔣氏有《中國古代定學考略》(見《新民叢報》第七十號),言主靜之學出於黃帝,而弘於道家,且曆引莊、列之言以示其法程。其論甚精,可參觀。

  主靜立人極。(周濂溪)

  問:「聖可學乎?」曰:「可。」「有要乎?」曰:「有。」「請問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周濂溪)

  【啟超謹按】濂,學者,宋明數百年間儒者所奉為祖師也。其淵源實出自種放李之才陳摶,則道家之支與流裔也。而儒者多諱之,實則何足諱!道家固出於我神祖黃帝也,特有附益駁雜耳。若定學則至道之源也。周子持此為鵠,宜其足以振一世。故今次於先秦學說錄之。

  程子每見人靜坐,使歎其善學。

  學者莫如以半日靜坐,半日讀書。(朱晦翁)

  為學須從靜坐中養出個端倪來,方有商量處。(陳白沙)

  所為靜坐事,非欲坐禪入定。蓋因吾輩平日為事物紛拿,未知為己。欲以此補小學收放心一段功夫耳。(王陽明)

  學無分於動靜者也。特以初學之士,紛擾日久,本心真機,盡汩沒蒙蔽於塵埃中。是以先覺立教,欲人于初下手時,暫省外事,稍息塵緣,於靜坐中默識自心真面目,久之邪障徹而靈光露。靜固如是,動亦如是。到此時,終日應事接物,周旋於人情事變中而不舍,與靜坐一體無二,此定靜之所以先於能慮也。豈謂終身滅倫絕物,塊然枯坐,徒守頑空冷靜以為究竟哉!(王塘南)

  聖學全不靠靜,但各人稟賦不同。若精神短弱,決要靜中培壅豐碩,收拾來便是良知,散漫去都成妄想。(高景逸)

  各人病痛不同,大聖賢必有大精神,其主靜只在尋常日用中。學者神短氣浮,便須數十年靜力,方得厚聚深培。而最受病處,在向無小學之教,浸染世俗,故俗根難拔。必埋頭讀書,使義理浹洽,變易其俗腸俗骨,澄神默坐,使塵妄消散,堅凝其正心正氣,乃可耳。(高景逸)

  靜坐之法,喚醒此心,卓然常明,志無所適而已。志無所適,精神自然凝複,不待安排,勿著方所,勿思效驗。初入靜者,不知攝持之法,惟體貼聖賢切要之言,自有入處。靜至三日,必臻妙境。(高景逸)

  主靜工夫最難下手。姑為學者設方便法,且教之靜坐。日用間除應事接物外,苟有餘刻,且靜坐。坐間本無一切事,即以無事付之。即無一切事,亦無一切心。無心之心,正是本心。瞥起則放下,沾滯則掃除,只與之常惺惺可也。此時伎倆,不合眼,不掩耳,不趺跏,不數息,不參話頭,只在尋常日用中。有時倦則起,有時感則應。行住坐臥,都在靜觀。食息起居,都作靜會。昔人所謂勿忘勿助間,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真消息也。故程子每見人靜坐,便歎其善學。善學雲者,只此是求放心親切工夫。從此入門,即從此究竟,非徒小小方便而已。會得時立地聖域,不會得時終身只是狂馳了,更無別法可入。不會靜坐,且學坐而已。學坐不成,更論恁學。坐如屍,坐時習,學者且從整齊嚴肅入,漸進于自然。《詩》云:「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又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劉蕺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