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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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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到飛機場路上 頭一個下樓的是王嫂。也和往回一樣,手上拿著一個挺厚的洋式信封,急匆匆的從洋灰走道上出去。 他只從窗口上看了她一眼,絕無意思想叫她轉來,看一看到底是寄給誰的信。他知道,憑他如何招手,王嫂是不會聽他的話,說不定還會翻他一個白眼,——她不是他的用人,她是她的心腹! 他歎了口氣,才回身把客廳門打開;陳莉華業已站在外面,還是剛才穿的那件便服,還是剛才靸的那雙尖頭拖鞋,蓬鬆的頭髮依然是蓬蓬松松的披在象牙色的長長的脖子上,淺淡的長眉,淺淡的嘴唇,也一點未加修飾。看來還是接信以後,趕著上樓去的樣子。 「哼!不消說,這點把鐘的工夫全費在寫信上去了,好專心啊!」他心裡這樣尋思。 但是再一看陳莉華嚴肅沉靜的神態,他什麼都不敢說了。於是把身子一側,她也無言的走了進來,一直走到圓桌跟前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順手從桌上一隻竹黃紙煙盒內,取出了一支紙煙,他急忙把打火機打燃湊上去。 四隻眼睛一交,立刻就分開了。大約才幾秒鐘,四隻眼睛又對射起來。這下,不那樣快的分開,在靜如止水的陳莉華的眼睛裡,已感覺到那兩隻眼睛裡滿蓄著的疑問。 「唔!我告訴你……」還是她先開了口。 他也搶著說道:「寫了好久的回信,有啥子事嗎?」 「貞姑兒正在出麻子,很扎實!……」 他立刻感到問題來了,只睜著眼睛把她盯著。 「說是北碚的醫生不行,已經到重慶進了李子壩一個私家醫院……」 她一句一句的說得又緩又低。同時一眼不眨把他望著,好像要向他得個什麼主意似的。 他很清楚這主意打不得,是於他有損無益的,然而又不能不說話,須知道那是貞姑兒在害病呀! 「大概不要緊的,……我想……」 「不要緊?也不會到重慶住醫院了!大和尚二和尚都出過麻子,他們爹是有經驗的……」 「我想,出麻子是每個小娃兒都要出的,並不是啥子重病,醫院裡伺候得更周到些,你倒用不著這樣著急。」 她又翻了他一個白眼道:「不是你生養的,你自然不著急啦!」 「你聽錯了,」他連忙分辯說:「我在勸你……你想,如其真正兇險的話,他們還不打電報來嗎?」 「我回信上已說過了,若有變化,急電通知我,我立刻就去!……」 這對他好像是一通死罪宣告書,雖然不若小說上所寫的立刻就昏倒了,或是心裡一痛,立刻就噴出口血來。可是他自己覺得,遍身肌肉好像都緊縮了,又好像都鬆懈了,兩條腿是那樣的綿軟,幾乎支持不住他的體重。但他又知道陳莉華對於男子的見解是,甯取剛強,不取柔懦的,如其你就此跪下去,流眼抹淚哀求她不要走,或是用什麼溫存方式,拿柔情去軟化她。那嗎,恭喜發財,她倒沒什麼話說,只是把嘴一撇,從此再不把你放在心上,更不把你放在眼裡,十個月來,他雖然尚未把她的底細弄清楚,而於她的性情,卻已留心觀察得很詳細。 他於是轉過身去,假裝到餐室去倒茶吃。一直走到食具櫥前,卻倒了杯白蘭地,一口喝下,強作鎮定的站在側面一垛窗口前,好像在瀏覽什麼,其實是茫茫然的並無所見,心裡卻盤算著如果她真走了,他將取一種怎麼樣的方法去報復她。 她好像已曉得了他在作何舉動,並曉得了他在作何思考。她仍不發一言,猛的站起,一直就向他身邊走來。 他震動已極,不曉得臨到頭上來的是凶是吉。及至拖鞋一走到身後,他不由猛然回過身來。 「啊!你咋個的?……病了嗎?……慘白一張臉!」她張著一對大眼睛,略為有點吃驚的模樣。 跟著便拿手把他的臉摸一摸,又摸摸他的額腦。 他只抬眼把她一看,又用手把她的手腕一推,趁勢說道:「你橫順要走的,管我作啥子!……」 「哦!原來在使氣!」她笑了起來道:「默倒我就走了?我就不回來了?……也好,生一場氣,免得將來再住到一處時,又一天到晚的心裡不寧靜……」 他立刻又像撥雲見天似的,一把抓住她那只手,問道:「你走了,還要回來嗎?」 她仍然那麼巧笑著道:「我說過走了就不回來嗎?我說過立刻就走嗎?簡直是小娃兒!……呃!說起來是二十七歲的小夥子,吃飯都不長了,還這樣沒出息!」 他也趁便將她攬在胸前,一隻手仍緊緊放在她腰肢上,一隻手則掌著她的下巴,剛要去吻她那微張著的,上唇略翹的嘴皮時,忽然聽見起居室裡的電話鈴:滴鈴鈴!——滴鈴鈴! 她連忙把他一攘,便脫出他的懷抱說:「我就不喜歡你這些舉動!……不管人家高興不高興……」 他已走到客廳門口了,回頭笑道:「不高興就更該親熱,你看電影……」 莊青山從餐室側門進來,提了一把開水壺來沖茶。也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安嶽人,體格手腳都比趙少清粗大,只是看樣子沒有趙少清精靈,也還未曾把鄉氣脫盡:頭髮剃得精光,腳下一雙草鞋,雖然說是躲壯丁進省已經半年多了。 「三小姐,鄧師問你啥時候擺飯?」聲音既重濁,口氣又那麼直率,同老吳才來時一樣。 「叫他等著,」她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面向客廳走,一面說:「我會叫王嫂來吩咐……周安呢?」 「五先生叫他到醫院接趙少清去了。」 「咋個不先向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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