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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第十六回 敘往事暗訂意中緣 因悔婚又成天外客

  湛氏覺得這少年形蹤甚是詭秘,你是一個男人家,如何不待我答應就想去會我的女兒?我家趙瑜,剛因為方鈞求婚的事,抱著滿肚皮的委屈,此刻若再驀然讓這少年去同他相見,他又該瞋怪我做事鹵莽,或竟反過臉來得罪了人家,亦未可知。當下沉吟了一會,疾便上前攔阻那少年說道:「小女身子不爽,此時正坐在閨中,不便去招呼他出來同少爺相見,等稍緩一二日,我再命小女同少爺會晤罷。」

  湛氏才將這話說完,誰知那個少年只微微含笑,依然大踏步直向裡走,口內說是:「伯母不必客氣,我見了小姐之後,尚有要言面稟,決不至叫小姐怪我猛浪。」

  他說著只管前走。湛氏十分著急,攔又攔不及他,少不得也跟著進來。僕婦們見這樣情形,又是好笑,又是疑惑,暗暗議論著,我們太太今日不知哪裡來的晦氣,适才好容易將那一位方少爺打發走了,如今又遇著這位劉少爺,非親非故,公然又想會我家小姐,糾纏不清,包管小姐見了又該同太太生氣。大家這時候也就都跟在後面擁入後堂。

  其時趙瑜剛坐在自家房內支頤無語,只管心下沉吟,不知母親同那姓方的若何交涉。若能將我的那枚戒指索轉回來,真是萬分之幸,否則我與賽姑雖有婚姻之約,將來被姓方的知道這其中種種的糾葛,還不知若何結局?想將起來,我這終身都是我哥子誤了我了。剛自納悶,耳邊猛聽見外邊送進一大陣腳步聲音,內中便有個僕婦喊著說道:「請小姐出來,有客要求見小姐!」

  趙瑜吃了一嚇,從窗格子裡偷眼看見有一位少年同著母親一齊進來。趙瑜暗暗叫聲不好,這一定是那姓方的同母親講話講得決裂了,或者母親竟引他進來同我當面交涉。但是我雖然自負文明,然而要叫我因為婚姻的事同一個驀生男子打話,究竟有些慚愧,不如回決了他,不去與他相見,方是正辦。主意已定,隨即掉轉臉來,向身後站的那個小婢說道:「你去稟明太太,說我身子懶得動彈,不能出見生客,還請太太將這位少爺請在廳上坐一坐罷。」

  小婢得了這話,忙忙的出房,迎頭已經遇見那位少年,剛將趙瑜分付的話向湛氏說了,湛氏尚未及答應,那個少年更不容分說,早一腳跨入房門。一眼看見趙瑜,上前便是深深一揖,嚇得趙瑜慌忙還禮不迭。好在方鈞當初是趙瑜看見過的,如今這個少年卻不是方鈞模樣,心裡益發著急,暗想這人好生無禮,便是要同我相見,也該在堂上行禮,如何這般冒失,竟跑入人家香閨裡來,畢竟是何用意?

  湛氏一面跟著他進房,一面忍不住怒氣勃勃,剛待發話,那個少年忽又向湛氏納頭便拜,說:「伯母在上,容侄女有言奉告:侄女剛才在外冒名『劉鏞』,那原是侄女兄弟名字,侄女原名秀珊,並非男子。廳上家人們很眾,侄女不便報告來歷,是以借求見小姐為名,闖入內室,將侄女來意一一奉稟。」

  劉秀珊說這話時候,將房裡房外僕婦人等均聽得呆了,互相驚奇詫怪,竊竊私議。便是湛氏也還半疑半信,儘管拿著眼睛向秀珊上下打量。轉是趙瑜察看出他舉止言談,宛然是個女郎態度,而且他心裡是最明白的。暗想,我那個賽姑既然可以將男作女,這一位秀小姐定然可以化女為男。總之世界文明,第一裙下這雙「天足」

  已經算得雌雄無別,所以一時化裝,叫旁觀的人哪裡去分別清楚?想到此處,不由笑含含的讓秀珊坐下,啟口問道:「姐姐适才所說的話,妹子很是明白。當初家兄在北京時候,曾蒙令堂太太多所照拂,總以骨肉看待。哥哥也曾告訴過我,那時候令堂垂愛,並擬將姐姐同捨下附為婚姻。無如家兄別有用心,一時間未及應允。此番姐姐來得正好,不妨在舍間多盤桓幾時。」

  劉秀珊此時忽然聽見趙瑜提起這些閒話,不由羞得臉上通紅,忙含糊分辯道:「小姐說哪裡話來,這等事妹子全然不知,妹子此番南行,正是別有用意,小姐不必多所猜測。」

  湛氏在旁看見趙瑜同這秀珊小姐很為浹洽,心上方才將一塊石頭放落,不禁笑道:「劉小姐這般打扮,委實叫人一時看不出來。如今既已說明,即請劉小姐在小女房裡改換裝束。小女有現成衣履,任從穿著,免得像這樣子啟人疑訝,不知小姐意思以為何如?」

  秀珊含笑說道:「承伯母垂愛,侄女感激萬狀,既在閨中同小姐相處,這非男非女如何使得?理當遵從伯母慈命,便請哪位姐姐引我到一處臥室裡梳洗。」

  趙瑜忙接口笑道:「姐姐又來客氣了,不嫌簡褻,便請姐姐在妹子這裡盥洗,妹子理當在旁伺候。」

  秀珊連連謙遜了幾句,大家早將秀珊擁入趙瑜盥洗的一間套房裡,七手八腳,脂奩粉盒,陣設了一大堆在梳桌上面。趙瑜又在箱櫃裡取了好些衣服出來。此時早有婢子們替秀珊小姐將髮辮打開,重新編好了鬏髻。湛氏站在一旁笑道:「小姐初上廳時,我早看見小姐背後髮辮垂垂,正在自己思量,以為如今是共和世界,滿人結束,久已革除殆盡,如何這位少爺依然拖著一條光油油的大辮,或者北邊風俗與我們這南幾省大不相同?那裡猜得到其中還有許多緣故,想起來真個叫人發笑。」

  秀珊小姐也是一笑。霎時間頭已梳完,解下外邊衣服,將趙瑜的襖子穿得起來。只是秀珊身段比較趙瑜略高些,那襖子微嫌窄短,緊緊的縛在身上,格外覺得時式。趙瑜又取出一對金鐲,一付耳環,兩枚戒指輕輕替她戴上。秀珊也不謙讓,只低低說了一句,說:「多謝姐姐,權時借戴一戴,至於妹子的釵環首飾也略略帶了些出京,預備改裝時應用,只是此時還放在那個皮包裡,一俟貴管家將妹子那個皮包取來,然後再將諸物奉趙罷。」

  趙瑜笑道:「姐姐儘管戴著,不用懸心,好在妹子此時並不需用,急急提著還我則甚。」

  秀珊照著菱花鏡子,略略抹了點脂粉。裝束完畢,複行走至堂上,向湛氏行禮,又對趙瑜拜了幾拜。

  湛氏分付僕婦們去預備晚宴,依然將秀珊邀入趙瑜房裡坐下,然後才一長一短問他此番何以出京,畢竟為的甚麼事故?秀珊臉上微微一紅,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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