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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宗久安笑道:「原來有這樣緣故,那就無怪林小姐自然不將那些事告訴他父母知道了。但是哥子業已入湘,一時還不見得回來,我在福建會見一個朋友,本是趕來投奔哥子的,過不了幾日,我或者還須同他向湖南去走一趟。目下他住在棧房裡,如若公館裡房屋尚多,兒子的意思,還想請他住在家裡來,各事便當些,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他母親說道:「既是你們的好友,理應將他接回家來住著;況且你哥子出外,廳上及書房裡也沒有人用得著,叫人家冷清清的住在棧房,成個甚麼樣兒?」

  宗久安聽見此話,十分歡喜,又到旅館裡將前後事蹟告訴了趙玨。趙玨怔了怔歎道:「我此番到粵,原想在令兄這裡會一會林家小姐,替舍妹傳達口信。不料他又回去了,豈非緣淺。」

  宗久安笑道:「這有甚麼打緊,我不是告訴你的,林小姐雖然回去,他不時的還來看望我家嫂嫂,如若得著空兒,便請家嫂替你們介紹介紹,便可會見他了。」

  當日趙玨便將行李移入宗久安公館裡面,並拜見了他的母親。

  住了幾日,倒也安然無事。趙玨此時算是已得著林賽姑消息,便詳詳細細寫了一封家信寄給妹子趙瑜。又因為他妹子曾經囑咐他去拜會林耀華,擇了一個日子,果然徑至督署,想同林耀華見一見。名刺雖然已經遞了進去,耀華知道他便是在家鄉里曾經求過他的女兒結婚的。此時賽姑若果是個真實女郎,那趙玨雖然求婚未允,然而既有這一重香火因緣,耀華對著他少不得要另眼看待。無如這時候趙玨雖是大言不慚,以未婚的女婿自待,其實耀華心裡卻沒有這一件想頭。論同鄉名分,見與不見,大可無關緊要;況值政府初立,諸務殷繁,署中出入又戒嚴非常。當時將趙玨的名刺拿在手裡掂了幾掂,旋即定了主意,命人傳話出去,說是公家事繁,實沒有暇晷可以晤客,問一問來人居住,改一天我再去回拜罷。

  趙玨在轅門外邊候至許久,不料得了這種冷淡消息,他簡直使出他嬌客氣性,憤憤的掉轉身子就走。家人趕著問他住在何處,他一聲兒也不理會,逕自跑回宗久安公館。卻好宗久安正坐在書房裡,見他臉上氣色不好,便笑著問他所為何事,這般不快?趙玨到此更忍不住,立時滔滔不斷將以前向林家乞婚,林家允許等待彼此年紀大些,方才可以聯姻的話,說得痛快淋漓。又道:「誰想我不遠千里,親來拜見我們那位岳翁,他簡直招待都不招待,這不是有心奚落我嗎!怪道那些舊小說子上講起來都說是女婿貧窮,丈人就不肯相認,往常還疑惑是編書的故作此欺人之談,拿我這件事印證印證,真是古今一轍,先後同揆。你想我可氣不氣?」

  趙玨一面說,一面拿手揉著肚子,只嚷胃腕疼痛。引得個宗久安拍手大笑,指著趙玨臉上語道:「哈哈哈,我說你這也委實不是知己朋友,以前林小姐出了這件事,被死鬼武星齋披露出來時候,我無意中就瞧出你那一種倉皇樣兒,端著酒杯子,幾乎不要流下淚來。過後我又詢問你是否同林小姐有無關係?你又推得一個乾乾淨淨,說是林小姐不過同你們那位令妹有同學之誼,這也罷了。及至已經到了舍間,你還是藏頭露尾,說要同林小姐見面,又說是替令妹傳達口信。我請問你,既然同林小姐沒有瓜葛,此番去會他阿父,見也好,不見也好,為甚又引經據典,鬧起舊小說子上面的嫌貧愛富呢?照這樣看起來,老實說,你前番要想會林小姐一會,我還擬囑託家嫂替你們介紹介紹,如今你同林小姐既是未婚夫婦,這種嫌疑事體,小弟還不敢擔此干係呢!」

  趙玨連連向宗久安作揖道:「好哥哥,好哥哥,算兄弟欺你的不是,但是我也實有苦衷,不便盡情披露。如今既已瞞不住大哥,以後還求各事周全到底,庶不負我們萍水遭逢,芝蘭投契。」

  宗久安笑道:「好呀,大家既然在一處相好,凡事也須剴切商量。我已猜到趙兄的用心,大約不能求見于尊翁,定然急思求見於令嬡了!停會子等我面見家嫂,叫他早晚約林小姐過來讓你們談一個體己兒,可好不好?」

  趙玨笑道:「荷蒙厚愛,小弟心感已極,改日只有備一席東道奉謝。」

  宗久安笑道:「自家的好弟兄,這奉謝的話倒也可以不消講得,只是將來有甚麼秘密事件,不要將人瞞得實騰騰的便好。」

  果然這一晚,宗久安逕自走入內室,預備同他嫂子斟酌邀約林小姐到這邊會晤趙玨的事。剛剛跨入二門以內,猛見他的嫂子正坐在母親身旁掩面哭泣,他母親也是流淚不止。只聽見他母親說了一句,是「當軍人們的這碗飯,委實吃不得了,占了優勝,是他督軍省長們的快活,至於像你的丈夫動不動就充前敵,炮子上不曾安著眼睛,一個不防備有沒有性命都是料不定。」

  正說到此,已見宗久安走得進來,他母親便問道:「戰地上的消息,你在外間聽見甚麼沒有?說是我們南軍覆敗的不少了。」

  宗久安驚道:「連日報紙上雖然說是北軍佔領了嶽州一帶,究竟未知是否確實。母親這話是打從哪裡聽見的,說得這樣緊急?」

  他母親又說道:「今天是你嫂嫂的哥子到我們這邊來報告的,他說有幾個朋友新近打從湖南販賣棺木下來,經過岳州,戰雲彌漫。北邊有一個營長,甚是利害,著著向前進步,不認一毫情面。他的兵隊又整齊,軍律又嚴肅。」

  說著又伸手搔著頭說道:「他說這個人姓甚麼呢,好像是圓溜溜的『圓』字,又像是四方方的『方』字,連他的名兒通共只有兩個大字。我的記性真是不濟了,如何一時間再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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