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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八


  §第九十六回 巧結合新郎被騙 辨是非敗子回頭

  雲麟本來是個散淡慣的人,偏偏遇著伍家的喪事,自己又生了兩個兒子。接著又是母親秦老太太的六旬大慶,接二連三,忙個不了,把個身體累得困乏已極,雖說不得積勞成疾,但是逢進飲食的時候,總是懶懶的。夜間又不十分好睡,身體不覺漸漸消瘦起來。柳氏、紅珠均非常著急,屢次勸他去就醫診治。無如雲麟只是不肯,說:「我本來沒甚大病,只須靜靜的休養幾天,就會好了。若說請醫診治,現在揚州的醫生,靠得住的甚少,設或吃錯了藥,恐怕小病變成大病哩。」

  因此終日在家,上侍父母,下撫妻兒,十分快樂,但病終不能去身。秦老太太起先到也不甚覺察,還是黃大媽看出來,說麟相公為什麼瘦得這個樣兒,畢竟身體有什麼不甚舒暢?」

  秦氏老太太聽了這話,忙喊著:「麟兒麟兒。」

  雲麟忙跑到母親面前,秦氏老太太拉著他的手,細細對他看了一看,覺得他神情蕭索,不似平常活潑,並且面龐兒果然瘦了許多,就說:「我的兒,你怎麼有了病,也不聲響,醫生也不看一看。倘若弄出大病來,怎樣好呢?」

  雲麟笑道:「娘孩兒也沒什麼大病,不過覺著懶懶的罷哩,斷不至有意外的事情。娘放心罷。」

  秦氏老太太道:「你們小孩子家,懂得甚事。病的起頭,自己往往以為不曾覺著,看得很輕,等到自己覺著已經來不及了,就自己也須珍重些,不可胡鬧。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那醫生也要看看。你們是已經長成的人,本來我也可以不管,不過我看你和兩個媳婦,都馬馬虎虎,所以我也不得不說了。」

  雲麟忙陪笑道:「娘你老人家不要著急,做兒子的格外當心著就是了。」

  正說著,只見看門的進來回說做醫生的朱成謙來了。雲麟笑道:「娘你看我不去找醫生,醫生自會來找我,我的病不會好也要好了。」

  說得秦氏老太太也笑起來。雲麟出去,會晤朱成謙。相見之後,朱成謙說:「我們有好多時不見了,今日特來奉約,至朝陽樓小敘。」

  雲麟道:「這個時候,朱先生門診正忙,如何有這般閒空?」

  朱成謙道:「我現在的事,比門診還重要些。雲先生是向來幫過我的忙的,這一次非求雲先生幫忙不可。但非一時可以說得清楚,所以我們先到朝陽樓再談。」

  雲麟道:「這事真不巧了。我自從家母慶生日之後,已經病了好幾天了,胃口不佳,精神疲倦,所以在家靜養,實在不願出門。」

  朱成謙笑道:「雲先生太客氣了,醫病是兄弟本等,雲先生有病,不但說到兄弟醫室裡來是應該效勞,就是派人來招呼兄弟一聲,也是馬上就到的。不是兄弟誇句口說,像從前初懸牌的時候,遇著病人來求診,心裡尚虛,恐怕開錯了方,醫錯了病,不免把那望聞問切四字,臨時試驗一下,近幾年來看病的人越發多了,我的試驗也越發準確了,每逢診脈,真有手到病除之效,人說醫生須重經驗,真是不差。雲先生我且給你開個方子試試看,包管你服上一二劑就好了。」

  雲麟也就有意無意的,請他開了一個方子。心裡要想不出去,無奈朱成謙逼著,只得同他出門,雇了車子,到教場朝陽樓。

  這時候尚早,吃茶的人不多。兩人就揀一張臨窗的桌子坐下,泡茶之後,兩人談得入港。雲麟先問朱先生究竟要委我幹什麼事呢?朱成謙道:「不瞞先生說,我的厄運真多著哩。我就醫生這一事說起來,從前原不過騙人一碗飯吃,那落脫窮途,你雲先生是知道的。後來到了上海,因把事丟了,那知去了幾年,一事無成,垂翅歸來,依然故我,不得已仍舊把這塊舊招牌掛上,不知不覺,到也有了好幾個年頭。近來的逆境,已經漸漸有了轉機。看病的人也多了,相信我的人也不少。不是我吃一點兒鴉片煙,光景已好了。那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在由省令知縣公署,為慎重衛生起見,要將揚州現在行道的醫生,嚴行考試,錄取的可以照常營業,如若名落孫山,那就一隻飯碗要打破了。兄弟在醫學上,全靠著些閱歷。若講到書本子上,不但讀過的不多,就是偶然讀過幾本,也早已開著方子,給病人吃了。我的肚裡,早已空空如也。如若去一經考試,穩穩的把這撈什子飯碗打破。我今天來,要想求雲先生給我走一條路,向縣裡疏通疏通,要求給一張免考證書,我當多備謝儀重酬。」

  雲麟想了一想說:「不行不行。我的路道,你是知道的,就是我姨父,他平素不大肯替人說話,而且近來更換了曹縣長,和他也甚落寞。」

  朱成謙道:「我也知道令親的脾氣,不過他在揚州,最相信的是你,只要是你雲先生去和他說合,當然不會推辭的,總求雲先生勉為其難,兄弟自然是知恩的,就是雲先生現在,也時常在縣裡出入,曹縣長最重文墨的人,如雲先生是揚州數一數二的文學士,進去說句話,也不至於不依,這事總要求你成全哩。」

  說畢,就立起身來,向雲麟恭恭敬敬的一揖,一面忙招呼堂倌帶菜帶點心。雲麟忙止住道:「你方才替我看過病,知道我不吃什麼,請你只須揀自己吃的帶。至於這事,也須從長計議。那曹縣長的為人,若有私事去囑託他,是很不容易的。」

  朱成謙道:「既是這樣,總求雲先生替我設法罷,我也不托別的人了。」

  雲麟是很重情面的人,經他這樣懇求,也不好不答應了,說:「我總留意罷。」

  正待要走,忽見孫淑庵和孔大鼻子兩人,興沖沖手拿一卷報紙,走上樓來,揀個座兒坐下,看見雲麟,忙過來招呼說:「趾翁久違。」

  雲麟也忙站起來招呼二人就坐,說:「詩社不作,友道頓疏,我正作落日停雲之感。不謂無意中得與二位相期,真屬幸會。」

  孔大鼻道:「我們是常來,到是趾翁難得見面。」

  淑庵和朱成謙誼屬同道,本來認識。雲麟笑道:「二位都是揚州大醫家,何清晨這樣空閒,都來吃茶。」

  孫淑庵道:「我是以醫為隱,近來已厭煩了,所有門診,均囑咐敝徒診治。好在他們也不至大錯,我也落得逍遙自在了。」

  朱成謙聽了這話,想著方才求雲麟的事,相形之下,不免慚愧。這時孔大鼻正揀著一張揚州日報看,雲麟說:「原來孔先生如此留心時事,想近來詩興之餘,還可以編一部現世史出版供獻社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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