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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〇


  §第八十四回 還夙願酬神旗杆巷 得急電復辟北京城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眨眨眼又是冬盡春來。那淑儀的病已爽然若失,然而雲麟自從那日複望淑儀之後,雖喜他病占勿藥,暗地裡卻不免擔憂,殆以為淑儀是個性情中人,動不動就有所感觸,萬一傷春過度,把舊恙重又勾回,豈不是應了簽語嗎。所幸神靈庇佑,一天健壯一天,不獨雲麟聽了放心,就是淑儀自家,亦覺精神如舊。這天午後,淑儀閑著沒事,遂向案頭檢出一本《養生鏡》,斜倚在沙發上,細細翻閱。說也奇怪,她才將那書看了半頁,好像磕睡蟲兒,藏到她身上仿佛,不由而然的,神思昏昏,星眸欲閉。無巧不巧,她剛剛尋那黑甜鄉的樂境,偏生他母親走來喊道:「儀兒,你的病才好,怎麼吃過飯就困覺了。假使睡在這裡撲了一點風,或是停了一點食,豈不又要害病。你難道上次痛苦不曾受得夠,還要再吃第二次痛苦麼?我看你們這些少年人,簡直兒不曉得人事。」

  咕哩咕嚕說了一大套,才把個淑儀喊醒,隨即拗起身子笑道:「我原是拿本書在這裡消遣,詎料不知不覺,竟睡著了。幸虧母親來喊我,不然,功夫睡得大,一定要生病了。」

  她母親道:「你知道這話就好了。大凡病後的人,比較害病的時候還要緊。什麼衣服呀,飲食呀,起居呀,自家處處須慎重。設若一個大了意,把病弄反了,那時才不可救藥呢。何況你這病本來很危險,還虧我到那靈土地庵,求了一條仙方吃下去,始能夠翻轉過來。雖說你應當絕處逢生,然而不是土地菩薩保佑你,你未必就霍然而愈。我所以和你來商酌,等你再結實些,還是你親自往旗杆巷去還一還願。」

  淑儀道:「我曾聽見母親說,靈土地廟在那倉巷裡,如何又在旗杆巷內?難道揚州還有兩個靈土地不成?」

  她母親道:「你輕易不曾出過門,難怪你不清楚。揚州那裡會有兩個靈土地呢!我告訴你,這靈土地的廟址,就在倉巷裡面一個巷子口,人因為他有些靈異,凡是還願的,都送他一對旗杆,年深日久,旗杆愈豎愈多,遠遠地望著,如同那船桅聚在一起一樣,後來人把那巷叫做旗杆巷了。」

  淑儀道:「照這說法,旗杆巷是倉巷裡邊的一條巷子了。」

  她母親道:「不錯不錯。」

  淑儀道:「好在這地方不遠,讓我再養息幾日,我和母親前去走一遭。」

  話還沒完,有一個僕婦入內回道:「雲少爺來了。老爺不在家,沒有人陪他,還是請他進來呢?還是太太出去?」

  他母親聽見這句話,遂向那僕婦說道:「你請雲少爺坐一坐,我馬上就來。」

  她打發了僕婦走後,又囑咐了淑儀幾句,才慢騰騰地向前廳來見雲麟。

  這時候雲麟巴不得同淑儀見面,無如他姨娘又不曾請他到裡面去,只好權且坐下。坐了一會,才見他姨娘從後邊出來,當即請叫了他姨娘一聲,笑嘻嘻的問道:「儀妹妹近來病體可健些?飯量可好些?我母親不放心,特地命我到姨娘這裡來看看。」

  三姑娘道:「我家儀兒的病,屢承你母親關切,真真不當人子的。他素來飯量原有限,現在也能夠一頓吃碗把飯。不過她的身體單弱得很,勞了神,就要咳嗽,每天我都叫她靜養著。家裡無論什麼事,一概不許問。她自從依了我的話,逐漸到有點效驗。我等過個十朝半月,還要同他到那靈土地廟酬謝神靈,了我當時許下的夙願呢。」

  雲麟道:「神是一定要酬謝的,不虧他老人家賜了這個仙方,儀妹妹的病如何能會好呢。先前我還不大相信這些事,總以為冥冥中雖有鬼神,也未必靈異到這個地步。及至儀妹妹將仙方吃下去,竟能夠起死回生,不由而然的,叫我也心悅誠服起來。但是那土地既顯了這樣靈異,姨娘究竟酬謝他些什麼呢?」

  三姑娘道:「我心裡打算著,單用豬頭三牲,和那香花鮮果去供奉他,尚不足以表示我們的敬意。我還預備買一幅繡花的綢幔子,掛在神座前,做個紀念。至於旗杆呢,格外不消說得,是要豎的了。」

  雲麟道:「姨娘這辦法,未嘗不好。在侄兒看來,其中還少了一件東西。」

  三姑娘道:「少了一件什麼東西呢?」

  雲麟道:「少的一付匾對,匾對能夠表揚神的功德,掛起來人人一望便知。」

  三姑娘道:「做付把匾對,也花不了幾個大錢,不過又要叫你姨父嘔心剜膽,撰那對上聯句,這又何苦來。」

  雲麟道:「姨父如沒有功夫,撰那上面聯句,我還可以代勞。」

  三姑娘笑道:「那末就請你早幾日撰成,好著人送到做招牌的店裡去做。」

  他倆正談得高興,伍晉芳已從外面回來,雲麟見了他,趕忙起身行禮。伍晉芳一面招呼,一面也就坐下說道:「賢侄何時來的?」

  三姑娘代答道:「他已來了好一會了。」

  伍晉芳道:「你們有話儘管講,不要因我在此,便住了口。」

  三姑娘道:「我和他談的是儀兒還願事。」

  遂將如何佈置,一五一十,盡情告訴了晉芳。晉芳這時且不理會三姑娘,轉笑對著雲麟說道:「賢侄的見解很不錯,還願這一天,別的東西少了不打緊,惟這匾對是頂著重的。沒有他還還什麼願呢。匾上的題額,對上的聯句,自非借重大筆不可。像老夫對於筆墨這一層,久已不彈此調,便勉強做出來,也是東拉西扯,空泛無著,那裡能令人稱賞。」

  雲麟道:「姨父太謙了,侄兒原恐怕姨父沒有閑功夫,所以敢在姨娘跟前做一個毛遂,否則,何敢自薦。」

  晉芳道:「老實說,我的俗事也多,那義務當然是你盡了。但目前時局,岌岌可危,賢侄曾有所聞否?」

  雲麟道:「侄兒昨在報紙上,看見一段新聞,說是省垣破獲了一個宗社黨的機關,拿獲了十幾個黨人,供認是肅親王那裡派來,叫他們在江蘇起事的。大約姨父所說,就指的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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