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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第四十回 意外緣驚魂沉水底 心上事吉讖出山中

  何其甫剛捧著一杯酒要飲,聽見隔壁船上月琴聲音,不覺皺著眉頭說:「該死該死!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他若再取瑟而歌,我便要叫小子鳴鼓了。」

  雲麟此時是默默的不敢開口。嚴大成同龔學禮只管傾著耳朵,也不發話。惟有汪聖民不甚老成,卻涎著臉望何其甫說道:「何其翁,我們今夜破個例罷,可命那女孩子過來彈一套,大家解解悶兒。」

  何其甫將雲麟望了一望。急說道:「這如何使得,我的品行,是你們知道的,你轉來拿這話污蔑我的耳朵。他在這裡告訴我呢。他說他自做我的耳朵以來,聽見這句話,還是破題兒第一次。」

  說著又拿雙手將耳朵掩得緊緊,把頭縮在腔子裡。說:「不可不可,不可二字最難,不可二字最難。」

  龔學禮笑著說道:「汪聖翁的話到也使得,只是一層,彈一套曲兒,不知需多少錢?若是錢要得多,那就可以不必了。」

  嚴大成道:「這話一點不錯,她在船上悶得慌,彈著耍子。我們將她叫過來替她開心,說不定不該要錢,還須貼幾個錢給我們,才是情理呢。」

  雲麟心裡巴不得他們能叫紅珠過船來,聽他們的話,都有些活動,惟有何其甫執拗,然而也顧不得他,遂搭訕說道:「嚴先生如若高興,我常聽見別人說,好像叫她們彈唱,規矩是不要錢的。」

  何其甫驚道:「阿呀,雲生你如何知道這裡面規矩?不了得,了不得,你們去喚她過船來,我是要失陪了。」

  說著便跳上炕,彎過精赤膀子,蒙頭而臥。此處嚴大成等聽說可以不要錢,忙喚過船家來,叫他同小船上的姑娘去商議,請他到這船上來坐坐。船家笑嘻嘻的低著頭去了。

  不多一刻,花枝也似的走過一個女孩子來,身上已換了一件白紡綢褂子,胸前隱隱露著一方猩紅肚兜,一直齊到胸口,酥乳隆然,柔膩可掬。蛾眉杏臉,檀口桃腮,額後並梳著兩個松松髻兒,身後便有他老子攜著月琴。雲麟一看,正是紅珠,四目相對,嫣然一笑。此時嚴大成恍如見了月宮仙子一般,不知道怎樣對付才好,只好滿口荷荷的謙讓著紅珠入座。紅珠含羞帶笑,便挨著雲麟身旁坐下。先望著嚴大成問道:「這位老爺貴姓大名?仙鄉何處?」

  嚴大成忙將雙手一直拱到鼻邊,誠誠敬敬的答道:「不敢,學生姓嚴,名大成,揚州府江都縣學廩膳生員,蒙前次學憲拔取一等第三,今年才五十二歲。」

  紅珠掩口一笑,又向龔學禮、汪聖民問訊了一番,故意回頭望著雲麟道:「阿呀,這位少爺面熟得很,像是那裡曾見過的。」

  雲麟見他先生何其甫睡在炕上,生怕紅珠說出岔子來,忙丟了一個眼色,接著說道:「你不要認錯了人,我真不曾見過你。你請唱罷,可不用囉唕。」

  說著,也卟哧一笑。龔學禮湊趣說道:「這到不然,你們今生不曾會過,或者前生是會見過的,也未可知。古人說得好,是三生緣法呢。」

  說到此,只管仰著臉細細向紅珠臉上瞧看。下面這兩條腿,好像得了三陰瘧疾似的,索索抖個不住。汪聖民見紅珠只管向雲麟親熱,不禁有些吃醋,趁著酒遮住臉笑說道:「紅姑娘,你不用盡看中了小雲,你看他雖然生得一個小白臉,是中看不中吃的,床功又沒有,錢又沒有。至於我呢,又不然了。你看我這肚兜裡是甚麼?」

  說著,用手拍得腰裡那幾百銅錢叮噹的響。紅珠呸了一聲,便將月琴拿過來笑道:「唱個甚麼呢?」

  雲麟低笑道:「就是栽黃瓜罷。」

  紅珠將頭扭得一扭,笑道:「這少爺到會鬧頑笑呢,甚麼黃瓜不黃瓜,我須是個清倌人,這唱兒我不會唱。」

  雲麟笑駡道:「你是清倌人,你怎麼會懂得這黃瓜便不唱呢?怕你不但唱了還是嘗過味兒的。」

  紅珠將眼向雲麟一唆,故意咳嗽了一聲說:「我替你說了罷。」

  雲麟忙將頭掉轉過去不理,紅珠一笑,這才彈起月琴,唱了一枝三娘教子,唱到那教不嚴師之惰這一句,故意的將喉嚨放高,又用指頭指著炕上何其甫給雲麟看。雲麟輕輕伸手在紅珠衣叉裡,向她小腿上一捏,似乎叫她不要胡說,不料正觸著紅珠癢骨,引得紅珠吃吃的笑。那唱的聲氣便斷斷續續,接不上來。好在嚴大成他們,也不懂得曲子,又不知道他們笑的甚麼事,只得也附和在裡面笑。一枝曲子唱完,汪聖民扯著紅珠的手問她道:「你叫甚名字?你船上還有一位姑娘,她叫甚麼?」

  紅珠笑道:「我叫紅珠,船上是我姐姐,她名字叫做妙珠。」

  不表汪聖民在這裡同紅珠絮聒。且說何其甫此時雖然睡在炕上。,聲色不動,其實他心裡的欲火燒煎,更比別人利害。諸君你們看那些風流名士,淫蕩少年,嘴邊則信口滑稽,筆下則滿篇淫豔,到還是行雲流水,不落恒蹊。水月鏡花,都無色相。隨園道得好,凡人日坐臥花下,也就習而相忘,其見花必折者,必是終年不曾見花之人。此言雖看是挖苦太甚,然而推究起來,亦是至情至理。是以那二種假充道學的老前輩,眼耳鼻舌,無異常人,六欲七情,也由天賦,既不曾脫離軀殼,更何由解證菩提,蓄之愈深,發之愈暴,最苦不過,外面還要裝出一種見色不亂的形狀出來。譬如積柴之下,遺有火種,若把他挑開來,到還容易撲滅。如果老遠將這火種蘊藏在裡面,氤氤氳氳,弄得一發不可收拾,那才是沒有搭救呢。

  何其甫眼睜睜的望著他們做風情,說風話,他是有言在先,斷不好意思重行放蕩。這一星淫焰,漸漸要將一座肉身焚化起來,如何了得。起初還咬牙齧舌的忍受,後來已將紅珠渾身上下都細細嵌了一個模型到腦筋裡,便連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經他睡在一旁,不言不語的賞識,早已像親歷其境。入後真是忍耐不住,趁他們在那裡調笑,又聽見紅珠親口說還有一個姐姐名字叫做妙珠,在隔壁小船上,他便很很的一翻身子,偷入艙後,裝做解手。其時星月朦朧,果然見那小船尾兒,傍著大船,裡面靜悄悄的,點著一星燈火。一張繡榻上,膩然臥著一個嬌娃,上身已是脫得乾淨。下面只留了一條桃紅灑花小腳褲,偏生還高高卷在小腿子上面。那一種粉甜水嫩的肌肉,真是掐都掐得出水來。三寸睡鞋,像個新出水的紅菱角一般,一把青絲,散露枕畔,雙眸微合,鼻息初勻,身邊再沒有第二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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