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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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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麟也不理他,轉低唱道:「狗彘不食其餘了乎哉。……」 念了兩句,念得龔學禮腮紅耳赤。船一過了這座關卡,知道前面沒有查驗的了。畢竟他們還在水裡拎起一洋鐵桶的鹽來,這是汪賢民的主意,用盛洋油的馬鐵桶,將油傾了,滿滿裝著食鹽,用錫汁封好了口,一頭放在水裡,一頭系在船舵上,因此不會被查驗的人看出形跡。後來便因為這鹽分賊不平,何其甫還同他們絕了交情,此是後話不提。 過了黃天蕩的江面,天色近晚,那一輪落日,鮮血也似的返射在水上,恍如萬道金蛇。誰知紅珠的船,因為他們在關卡上耽擱了一會,此時反行趕在他們大船前面。一帆風定,燕子磯山色,已照人眼中。剛剛傍著一個小鎮市,大家夜裡行不得船,都聚攏來泊在岸邊。何其甫這只船早同紅珠的船緊系靠著。早見江面如飛的來了許多漁船,一二尺來長的鯿魚,赤尾雪鱗,鮮活得可愛。還有新起水的蝦兒,帶跳帶縱。那些漁父口裡嚷著:「賣鮮魚呀賣鮮魚呀……」 紅珠此時明知雲麟的船在此,便伶伶俐俐的跳上船頭,故意同賣魚的講價,爭短論長。又命他老子捧了許多蝦兒,放入艙裡。她一片圓轉鶯吭,咭咭咕咕叫得別的船上的行人,都鑽出艙來瞧看。雲麟也借著看人家買魚,同紅珠四隻眼睛兒在那裡講話。何其甫、嚴大成他們一千人,看著這魚蝦,不覺饞涎欲滴,大家商議,湊著公分兒,想買點蝦子來用酒醉著,預備晚飯時小酌。雲麟卻便湊趣,自己掏出幾百文買了兩尾魚,一荷葉活蝦。真喜得個何其甫心花怒放,拍手打掌的喊起來說:「有客無酒,有酒無殽,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歸而謀諸雲生。」 雲生曰:「我有魚蝦,藏之久矣。以備先生不時之需。」 嚴大成笑道:「改得妙極,只須輕輕將婦字換個雲生,便像當日這篇古文是何其翁做出來的了。所以同是一部大題文府,小題文府,也要看人套得取巧不取巧呢。」 龔學禮同嚴大成丟了一個眼色說:「大成兄,酒還未飲,你卻先醉了,甚麼叫做大題文府,小題文府,我們眼睛裡幾曾看見過這種書的。我們的文章,誰也不是一字一字,打心眼兒裡挖出來。不瞞諸位說,像兄弟做一篇文章,心血都要耗得兩鬥。無怪每次月課承兩淮運使都轉大人,高高標出來,卷面上總批著八個大字是:文有肉心,語無泛血呢。莫要說文章沒有憑據,這便看出各人的本領來了。」 嚴大成知道他是因為雲麟在此,所以故意掩飾,也便接口說道:「不錯不錯,狗養的才看大題文府。」 龔學禮也接著罵道:「王八蛋才看小題文府。」 雲麟正在船艙裡忙著魚蝦,忽然聽見他們在外面發誓。再一細聽,原來是為的大題文府。卻好嚴大成适才睡在炕上,順手在他自家箱子裡拖出幾本書來做枕頭,雲麟看得清楚,正是大題文府。不禁暗暗好笑,匆忙裡拿了一本,恭恭敬敬送出艙外,遞給嚴大成說:「學生才在嚴先生炕上,拾到一本書,不知道是甚麼,特來請教的。」 嚴大成好生羞愧,裝著不懂,便接過來悄悄向袖裡一塞。東山缺處,推出銀盆似的一個涼月,暑氣已漸漸滅了幾分。何其甫好不爽快,叫船家將魚蝦拿在後艄上去烹調,又沽了些村酒來,點起紅燭,大家圍坐在艙裡,淺斟低酌,好不有趣。彼此都有些醉意,正在惝恍迷離之際,猛聽得隔壁小船上叮叮噹噹彈起月琴來。欲知後事,且閱下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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