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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過了幾日,時剛仲夏。蒲綠榴紅,那前任山東兗州府富雨蒼的太太卜書貞,已在南河下一帶擇了一處公館,前後一共十六進房屋,五座花廳,一個極大花園,母子兩人住了一重上房,其餘都安插他許多僕婢。他的婢女之中,有善歌的,有善舞的,沒事時辰,便陪著太太談笑。有時高興,隨意派一二人彈唱,真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蔔書貞也請過蔔氏婆媳幾次,內中單表還有一個人,是同蔔書貞算有世誼。你道是誰呢?便是何其甫的夫人美娘。諸君想還記得美娘的姨兄章溶,前二十回書中表過,他是在山東兗州府充當刑幕,那時便是富雨蒼在那裡一麾出守,後來雨蒼病故,章溶仍為後任聘請,這是美娘知道的。

  章溶母親業已去世,大小姐章紅紅,亦遠隨其夫翁歐陽進明赴任。二小姐章綠綠,三小姐章翠翠,卻還都嫁在本地紳宦人家。聞得蔔書貞到此,大家都來拜會過了。美娘聞得這個消息,特地也擇了一個日子來拜會蔔書貞。蔔書貞是個爽快的人。一見美娘便大加賞識,殷殷的留美娘住了幾天。這一天天氣炎熱,蔔書貞邀美娘在花園裡水亭上坐著,見那池裡的新荷,已漸漸冒出小朵兒。蔔書貞背後立了四個婢女,一遞一遞的打扇子。蔔書貞笑道:「這長日沒有事兒,誰耐煩得。好姐姐,咱同你吃一杯酒,你須依咱。」

  美娘笑道:「我不及太太的量大。」

  蔔書貞皺著雙眉道:「這又算甚麼呢!須醉不殺你。」

  蔔書貞話未說完,那廊下的僕婦早一疊連聲喚著擺酒。霎時間便走進幾個俊俏小廝,調排桌椅。蔔書貞又望著一個僕婦道:「你們傳咱的話,快去將伍少太太請得來,咱們大家講講話兒。」

  不多時三姑娘果然來了,蔔書貞笑道:「阿呀,怎麼你不同你家那位文縐縐的先生一齊來。」

  三姑娘笑道:「你那裡請他的。」

  蔔書貞笑道:「咱們體己的人,還要請嗎,咱知道你深恐咱請不起客呢。老實對你講,像這樣的請客,還請不窮咱這份人家。」

  正說著,酒肴齊備,三個人便參錯坐下,那些婢女早在亭子下邊一帶芳草上面,大家吹彈起來:你嘩我噪。蔔書貞看著微微含笑,猛回頭望著三姑娘道:「聽說咱們這鎮江地方新辟了商埠,是很熱鬧的,你幾時請咱去走一趟。」

  三姑娘笑道:「不瞞你說,這地方我還不曾去過呢。」

  蔔書貞笑道:「怕是說謊。你放心,咱不要你請,咱來做個小東,約咱們這一班姊姊妹妹,去瞧個戲兒,吃個大餐兒,跑個馬車兒,只是咱嫌著人太少,耍得不爽快。你若是有別的客,替咱約一約,咱便感你不盡了。」

  三姑娘被他這一說,很有些羞愧說:「你這人也太暴躁,誰還說不肯請你呢?」

  蔔書貞笑道:「罷罷,咱偏不要你請,只要你替咱約人。如今是你同何嫂嫂,章家二妹妹、三妹妹、還有那個女先生朱二嫂嫂。」

  美娘笑道:「你這稱呼怎講?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呢。」

  蔔書貞笑道:「呸,咱眼睛須不曾瞎,他同咱二哥哥的神情,咱一眼看見便明白了。便是她膨脹的那個大肚皮兒,怕還是咱二哥哥下的種呢。」

  又笑道:「咱這個嫂子,真是寬厚不過,便容得二哥哥這樣胡做。不瞞你們說,先夫在日,任是咱養著這些粉頭,他也不敢染一染指兒,咱對他常講,咱說你若愛上他們,你也要讓咱選一班男子開開心兒。他聽了這話,他也捨不得將咱讓給人,咱老實也不肯將人讓給他。」

  說罷,撫掌大笑。美娘及三姑娘也都笑起來。

  蔔書貞又笑道:「閒話緩講,咱才講的,連咱統共才有六個人,還有誰呢?嫂嫂你不是說有一位大姐姐呢,咱也想得會一會。」

  三姑娘笑道:「使得。還有我們嫂子。」

  美娘笑道:「還有你家大姐姐的親家周太太。」

  三姑娘笑道:「罷罷,你不必作孽罷,引得來給人家發笑。我們這位妹妹嘴上又不是肯饒人的。」

  蔔書貞笑道:「這是誰?咱到不曾聽你提過。」

  美娘笑道:「這個人一來,你太太可不用看戲了,頭一句便是鄉里親家母進城。」

  蔔書貞笑道:「妙極了,快約她過來,不來咱是不依的,這件事咱全交在嫂子身上。咱們這份人雖配不上大觀園,至於劉老老卻少他不得。咱們議定,就是明天動身,咱分付他們預備船隻去了。」

  三姑娘笑道:「你也太忙,別人家及不上你這咄嗟立辦,至少也要限他們五日,才預備得來。」

  蔔書貞道:「好嫂嫂,你不用刁難,就給你三天限罷。你將咱的媳婦儀姐兒帶來。」

  美娘驚道:「你們幾時結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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