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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第二十五回 信風聞惡姑施毒手 誤日者淑女阻嘉姻

  內中有幾個老成的,便攔著白兔子道:「講頑話兒,不要講出是非來罷。」

  白兔子把眼一翻道:「我敢是沒有真憑實據,赤口白舌,枉說人家的。其實不與我相干,只是我同田大哥不止一天的交情,很替他有些不服。大家說開了,好讓田大哥防備著。」

  田福恩聽到此處,忙將小喜子推過一旁,轉央著白兔子道:「好哥哥,你告訴我兄弟一聲,你敢是聽見我家出了什麼笑話兒了。不瞞諸位說,我那個爛貨見著我像個避鬼似的,我心裡就有些犯疑,原來她已看上別人了。好好好,一刀兩段,永斷葛藤,是最爽快不過的。」

  說著忽的從襪統子抽出一柄背厚刃薄,明晃晃的解手尖刀,鏘然向炕背上一戳,餘勁猶自閃閃。大家均吃一嚇,白兔子冷冷的笑道:「你怎麼樣,想是要嚇我了,我到不曾見著你這捉姦的,未曾當場,先出兇器。便告到官那裡,你先免不掉一個白日持刀的罪名。」

  說得田福恩轉有些發笑。小喜子早把那柄刀拔出來,擱在頭髮上括來括去頑耍。更催著白兔子道:「小兔子,你要說就快快說出來,我們大家聽著熱鬧兒一會。如今小田是不用這刀子了,他只配用兩柄瓜錘,你們看二月二,畫土地廟的那一出金山鬥法,那位龜丞相,提著兩柄瓜錘,好不威武,怪道小田适才的牌九,滿口裡還嚷著瓜錘瓜錘,原來他早把他的兵器取出來賭了。我看你這位龜丞相賭輸了銀針還是小事,若是瓜錘也被人贏去,那就擺不起你的龜架子了。」

  話未說完,引得一屋的人笑聲大作。又有一人笑道:「龜丞相沒有瓜錘,他定然向月宮裡兔爺爺借他一根降魔寶杵,這可又要煩著白兔子了。」

  白兔子臉上一紅,罵道:「人家講正經,要你們嚼蛆。」

  田福恩攔道:「不用鬧罷,好哥哥,你快說那姓楊的怎麼樣?」

  白兔子道:「有一天我在城河旁邊蹲著出恭,他悄悄的從背後來侮弄,被我一頓搶白,他哀告著我,便從袖裡數出二百五十文滴大溜光的銅錢給我。我一眼瞧見他包錢的,也不是手帕,也不是汗巾,是人家女眷帶的一個雙扣二籃八結的粉紅兜肚兒,我隨後便追問他,這是那裡來的。他先不肯說,後來我要不依他,他才告訴我,說不可說與旁人知道,這是繡貨鋪子裡小媳婦兒贈他的。在先我也不理會他這些事,後來他又交結上那個姓黃的小廝,便不來理我了。我越想越氣,所以告訴你,你趕緊回去先將你那小媳婦兒陪嫁過來的兜肚兒查一查,共有若干,若是缺了一個,你便審問著她,是交給誰了,一經得了她的口供,你便拿出你那柄刀子,給她一個魚麟剮。」

  小喜子罵道:「你不用活作孽罷,教人家這些惡毒主意,我知道你的用心,你恨不得我們女人都死了,讓你替我們陪人家睡覺。但是一層,幸虧兔子不會生產,若是兔子也會生產,那你可以在商部裡掛個商標,讓你專利二十年,只此一家並無分鋪了。」

  說得眾人拍掌大笑。

  田福恩被白兔子說了這一篇話,心中很是不樂,一把將小喜子手裡的刀奪過來,仍然插入襪統裡,別了眾人,一口氣跑回家中,已是夜晚時候,見他父親坐在店裡,他也不理,一徑跑入後面,靜悄悄不見一人,桌上點著一盞半明不滅的油燈。耳邊猛然聽見劈拍一聲,像個打著嘴巴一樣,接連便又罵道:「你這賤人,自己頭上帶的首飾,失落了會不知道,你這個骷髏,恐怕將來被人砍了,你也說是不曉得。」

  說著又是劈拍兩聲。這罵的聲音,分明是他母親周氏。他母親又喊道:「你還不替我跪下,我偏要你交代我這東西到那裡去了。你不說出來,你今夜便是個死。」

  又聽見繡春大哭哀告道:「娘饒了我罷,委實是我不小心,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周氏重重的向她臉上吐了一臉唾沫,說:「一次不小心,兩次不小心,我沒有這些首飾給你糟蹋。」

  便沒頭沒臉又打起來。田福恩此時已跳進來,明知為那枝銀針的事,一眼瞧見繡春,想起白兔子的話,心頭大怒,見繡春正跪在地下,他走上前一把將繡春頭髮揪住,向地上一拖,拳足交下,罵道:「娼根你做得好事,我姓田的家裡的臉面,被你都丟盡了。你的兜肚兒呢?你送給誰了?」

  繡春正被周氏的淩虐,十分悲痛,忽然從外面又跳進一個田福恩來,不問青紅皂白,拖住一頓打罵,也不知道所為何事,心中此時正如萬箭攢心,一口氣轉不過來,早暈絕在地。田福恩罵道:「你這賤人,還會裝死呢。」

  正待再打,周氏道:「好兒子,你不要氣壞了,你打她反閃了你的手。你适才說的是什麼,你先告訴我,饒這賤人便是死了,家私多大禍多大,也沒有不了的事,你可知道她今日好好的將一根銀針丟了。」

  田福恩道:「正是呀,這銀針必又是送了她相好姓楊的了。」

  田福恩便將适才聽見白兔子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周氏,卻好繡春又悠悠醒轉,放聲大哭。周氏冷笑道:「原來你這賤人小小的年紀,到還會幹這些勾當。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做婆婆的到沒有把柄在你手裡。你定然是跟你那寡婦母親學的,你母親守寡有十幾年了,諒情那姘頭兒也不知多少。她在我們面前還假充正經呢。」

  又望著田福恩道:「你替我將這小賤人捆起來,我們細細拷問她,怕她不招。」

  田福恩真個便來動手,繡春耳中已聽見周氏罵她的母親許多污蔑的話,不由心中火冒,不等田福恩近身,早跳起來一頭向壁上撞去。周氏眼快,早一把將她兩隻手奪住,向懷這一扯,罵道:「你拿死來嚇誰?」

  順手又一摜,將繡春摜在地上,用腳踏著。田福恩早拔過一根門閂,向繡春下半截痛擊。繡春此時到反不哭了,咬著牙忍痛,已拚一死。

  房中正在熱鬧,田煥在外面聽見,忙走進來看見這樣痛打,心中老大不忍,忙攔著田福恩道:「你怎麼是瘋了。」

  說著上前將門閂奪過來,又將周氏推過一旁。繡春睡在地上,再也抬身不得。田煥埋怨田福恩道:「有話好講,怎麼便動手動足起來,也不成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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