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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二十二回 侮鄉愚小嬉仙女鎮 應科試大鬧海陵城

  秦氏初時聽見宋老爺說她女婿如此這般的行為,心中想著愛女,肝肺已是迸裂,又怕繡春知道,心裡悲恨,所以強忍著不肯答話。及至聽到說要接她女兒去沖喜遞湯,這分明便是小戶人家,借此帶著媳婦兒過門。默想春兒今年才十三四歲,一朵鮮花,正是含著苞兒未經風雨,雖是家中貧乏,卻也似寶貝一般的愛護,從未離著身旁一日。如今生生的叫她去到人家做媳婦兒去,便饒著她婆婆看待如親生一樣,這生離慘別,也就無限傷心。況且風聞周氏是個不賢的婦人,如今又知道女婿這樣的憊賴,你們想秦氏此時心裡,蔫有不刀割箭觸的呢。虧得黃大媽眼明手快,一把將秦氏扶住坐在椅上。繡春在房裡聽見,也顧不得羞澀,趕緊跑出來抱著母親痛哭,連連呼喚著母親說:「母親,苦命的女兒在這裡呢。」

  此音傳入耳中,秦氏方才蘇轉,喉幹氣噎,一把將繡春摟在懷裡,淚如泉湧。麟兒立在一旁,都嚇呆了。黃大媽去泡了一碗洋糖茶,遞在秦氏嘴邊,吃了幾口。那宋老爺摩挲老眼,密密的向繡春瞧看,贊道:「好個標緻姑娘,好個標緻姑娘。」

  繡春又羞又氣,索性將頭埋入秦氏懷中。秦氏忍淚,命黃大媽將繡春送入房裡,重複對著宋老爺道:「論理呢,我家的女兒,便是他家的媳婦。她公公有病,便去瞧看瞧看,也是人情。但小女年紀尚輕,人生面不熟,就是到了他田府上,也無濟於事,便請先生回去,上覆我們親家太太,這遞湯沖喜的事,也不過是句話兒,那裡有甚麼效驗。她公公吉人天相,不久自然會平安無事。再過幾年,等他府上擇了喜期,再來迎娶罷。」

  宋老爺鼻子裡哼了一聲,說:「親家太太說的話怕不有理,我便照樣回覆我們東家罷,橫豎你們都是好親眷,也沒有個講不開的。只是累煞我們中間人。」

  說著,遂取了他的雨傘,又將燈籠在燈上點亮了,走下階沿,仰頭望望天,咕嚕說道:「雨還沒有住呀,拖泥帶水,白白跑這一趟。」

  秦氏送至階前,說一切費先生的心,回去替我說好看些,說著又哭起來。宋老爹走後,黃大媽閉好了門戶,秦氏這一夜也沒有好睡,只管望著繡春垂涕,也就引得繡春嗚嗚咽咽。

  次日清晨,便見秦洛鐘走來,見了秦氏,便上前道喜說:「昨夜有四更多天,田府又打發人到我那裡,說是一定要接外甥女過門的話。」

  秦氏聽了,那裡肯依,洛鐘無法,又跑回去告訴了母親。秦老太太近年來越為老邁了,行動都要人用椅子抬著。今日聽見秦氏不肯將繡春給田家接,大發氣憤說:「說女孩兒聘給誰家,就是誰家的人。怎麼霸估著不給人家?難不成留在家中養到一百歲?要是怕人家待他不好,本來女兒是雪花命,飄到那裡就是那裡。就是被人家刀砍斧鑿也是要埋著頭去受的。她若是福澤好,怎麼不變男子去的呢。」

  於是硬逼著何氏去勸繡春的母親。何氏只得過來,姑嫂相見,何氏便將老太的意思告訴了秦氏,又勸道:「這件事在我估量著,若一定不許他家接,理上究竟有些講不去,他家的意思,是接了媳婦就可望沖喜,沖了喜她公公的病便好了。我們一定不答應,豈不有意同她公公性命做對。況且天下事也不可不信邪,萬一她公公果然不好,姑爺年紀還輕,周太太又是個女眷,這家業便難撐持,保不住不反累著春兒。我有個法子,還叫龍兒父親去說去,我們家姑娘是答應給他家接,但有一層必須先行交代清楚。若是以後過得好呢,便長長過著。倘有些閒言閒語,我們依然將姑娘接回來,等他家大娶再說。你看以為怎麼樣呢?」

  秦氏到此,也就無法,便應允了,照這樣辦。洛鐘回信,說田家一切也依了,卻好明日便是個黃道吉日,代繡春打扮打扮,仿佛是個出門模樣,一概不舉動,便悄悄的抬到他家去。可憐這母女二人,直哭得發昏章第十一。

  這一天,內裡也來了幾位女眷,何氏婆媳,三姑娘母女,以及麟兒的師母美娘。到午飯時辰,伍晉芳、洛鐘等也來到了。田煥店裡還有幾個夥計,先前是同雲錦共過事的,今日也來道個喜兒。大家坐著,晉芳看見麟兒,一把扯著他小手放在鼻上聞了幾聞,說:「來來來,我問你一句話兒。你的師母在你的姐姐房裡哩?這幾時師母可曾同你先生在一個床上睡覺兒?」

  麟兒笑著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洛鐘笑道:「晉芳,你也太不老成了,同著小孩子講這些。」

  又問道:「果然今日你的先生怎麼不曾來?」

  麟兒笑道:「先生有好幾天不能出門了,因為變成了一個紅鼻子,怕人家笑話。」

  晉芳笑道:「奇呀,怎麼鼻子好好會紅起來?」

  麟兒笑道:「這件事說起來話長,又是我們那位學長喬大哥做的。」

  晉芳笑道:「你們這位喬大哥煞是有趣得很,我記得前幾年他曾同你家先生的夜壺,做了一回把戲,如今怎樣又看中他的鼻子了?」

  麟兒笑道:「聽說我們先生是聽了他父親的話,要想懲治懲治他,誰知他卻先來弄他的鼻子哩。」

  晉芳道:「他父親說的是甚麼?」

  麟兒想了一想笑道:「我卻記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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