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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質變動與道德變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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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一日) 一 近幾年來常常聽關心世道人心的人,談到道德問題。有的人說現在舊道德已經破滅,新道德尚未建設,這個青黃不接人心荒亂的時候真正可憂。有的人說,別的東西或者有新舊,道德萬沒有新舊。又有人說,大戰以後歐洲之所應為一面開新,一面必當復舊,物質上開新之局或急於復舊,而道德上復舊之必要必甚於開新。這些話都很可以啟發我的研究興味,我於是想用一番嚴密的思索去研究這道德問題。 我當研究道德問題的時候,發了幾個疑問:第一問,道德是甚麼東西?第二問,道德的內容是永久不變的,還是常常變化的?第三問,道德有沒有新舊?第四問,道德與物質是怎樣的關係? 以上諸問,都是從希臘哲學以來沒有解決的問題,因為解決這個問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道德心的存在卻是極明瞭的事實,不能不承認的。我們遇見種種事體在我們心中自然而然發出一種有權威的聲音,說這是善或是惡,我們只有從著這種聲音的命令往善這一方面走,往光明一方面走,自然作出「愛他」、「犧牲」等等的行為。在這有權威的聲音指揮之下,「忠信」、「正直」、「公平」諸種德性都能表現於我們身上。我們若是不聽從他,我們受自己良心的責斥,我們自己若作了惡事,就是他人不知,我們也自覺悔悟,自感羞恥,全因為我們心中有道德心的要求,義務的要求。這自然發現、自有權威的點就是道德的特質。自然科學哪、法律哪、政治哪、宗教哪、哲學哪,都是學而後能知的東西,決不是自然有權威的東西。惟有道德,才是這樣自然有權威的東西。 但是這道德心究竟是怎樣發生出來的呢?有人歸之於個人的經驗;有人歸之於教育;有人歸之於習慣禮俗;有人歸之於求快樂、求幸福的念望;又有人歸之於精練的利己心,或對於他人的同情心。這些都不能說明人心中的聲音——犧牲自己愛他人的行為。 道德這個東西,既是無論如何由人間現實的生活都不能說明,於是就有些人拋了地上的生活、人間的生活,逃入宗教的靈界,因為宗教是一個無知的隱遁地方。在超自然的地方,在人間現實生活以外的地方,求道德的根源,就是說,善心是神特特[地]給人間的,噁心是由人間的肉欲生的,是由物質界生的,是由罪業生的。本來善惡根源的不可解,就是宗教發生的一個原因。人類對於自然界或人間現象不能理解的地方,便歸之於神。道德心、善噁心的不可思議,也苦過很多的哲人。這些哲人也都覺得解釋說明這不可思議的現象非借重神靈不可,所以柏拉圖[1]、康德[2]之流都努力建設超自然的靈界。直到十九世紀後半,這最高道德的要求之本質才有了正確的說明。為此說明的兩位學者就是達爾文與馬克思。達爾文研究道德之動物的起源,馬克思研究道德之歷史的變遷。道德的種種問題至此遂得了一個解決的方法。 二 我們先用達爾文[3]的「進化論」解答道德是什麼的問題。 人類的道德心不是超自然的,也不是神賜的,乃是社會的本能。這社會的本能,也不是人類特有的,乃是動物界所同有的。有些人類以外的動物,雖依動物的種類,依其生活狀態的差異,社會的本能也有種種的差異,但是他們因為生存競爭,與其環周的自然抗戰,也都有他們社會的本能。占生物界一大群合的動物生存競爭、天然淘汰的結果,使他們諸種本能——若自發運動,若認識能力,若自己保存,若種族蕃殖,若母愛本能等等——日漸發達。社會的本能也和這些本能有同一的淵源,為同一的發展。而在有社會的共同生活的動物,像那一種的肉食獸、很多的草食獸、反嚼獸、猿猴等類,社會的本能尤其發達。人類也和上舉諸獸相同,非為社會的共同生活,則不能立足於自然界。故人類之社會的本能也很發達。 社會的本能也有多種。有幾種社會的本能確是社會生活存續的必要條件,沒有這種本能,社會生活,無論如何,不能存續。這種本能,在不與人類一樣為社會的結合便不能生活的動物種屬間,也頗發達。這種本能果為何物呢?第一就是(為)社會全體而捨棄自己的犧牲心。若是群居的動物沒有這種本能,各自顧各自的生活,不肯把社會全體放在自己以上,他的社會必受環周的自然力與外敵的壓迫而歸於滅亡。譬如一群水牛為虎所襲的時候,其中各個分子如沒有為一群全體死戰的決心,各自惜命紛紛逃散,那水牛的群合必歸滅亡。故自己犧牲,在這種動物的群合,是第一不可缺的社會的本能。在人類社會也是如此。此外還有擁護共同利益的勇氣,對於社會的忠誠,對於全體意志的服從,顧恤毀譽褒貶的名譽心,都是社會的本能,都曾發見於動物社會極高度的發達的也很多。這些社會的本能和那被稱為至高無上靈妙不可思議的人類道德,全是一個東西。但是「公平」這一樣道德,在動物界恐怕沒有。因為在動物的社會裡,雖有天然生理上的不平等,卻沒有由社會的關係生出的不平等,從而沒有要求社會的平等之必要,也沒有公平這一樣道德存在的理由。所以公平只是人類社會特有的道德。 這樣看來,道德原來是動物界的產物。人類的道德,從人類還不過是一種群居的動物時代,就是還沒有進化到現今的人類時代,既已存在。人類為抵抗他的環境,適應他的周圍,維持他的生存,不能不靠著多數的協力,群合的互助,去征服自然。這協力互助的精神,這道德心,這社會的本能,是能夠使人類進步的,而且隨著人類的進步,他的內容也益為發達。 因為人類的道德心,從最古的人類生活時代,既是一種強烈之社會的本能,在人人心中發一種有權威的聲音,到了如今我們的心中仍然有此聲響,帶著一種神秘的性質,不因外界何等的刺激,不因何等的利害關係,他能自然挾著權威發動出來。他那神秘的性質和性欲的神秘、母愛的神秘、犧牲心的神秘、乃至其他生物界一般的神秘是一樣的東西,絕不是超自然的力,絕不是神的力。 正惟道德心是動物的本能,和自己保存、種族蕃殖等本能有同一的根源,所以才有使我們毫不躊躇、立即聽從的力量,所以我們遇見什麼事情才能即時判斷他的善惡邪正,所以我們才于我們的道德判斷有強大的確信力,所以探求他的活動的理法,分解他,說明他,愈頗困難。 明白了這個道德,「義務」是什麼,「良心」是什麼,也都可以明白了。所謂義務,所謂良心,畢竟是社會的本能的呼聲。然「自己保存」的本能、「種族蕃殖」的本能也有與此呼聲同時發生的時候。在這個時候,這二種本能常常反抗社會的本能,結果這二種本能或得相當的滿足,可是這不過是暫時的現象,不久歸於鎮靜,社會的本能發出更強的聲音,就是愧悔的一念。有人以良心為對於共同生活伴侶間的恐怖——就是對於同類所與的擯斥或刑罰的恐怖——之聲音。但是大錯了。良心之起,于對他人全不知覺的事也起,對於四圍的人都誇獎讚歎的事也起,甚至對於因為對於同類及同類間的輿論的恐怖而作的行為也起。可見良心的威力全系自發的,非因被動的。至於輿論的褒貶固然也是確與人的行為以很大影響的要素,然輿論所以能有影響的原故,全因為豫先有一種名譽心的社會的本能存在。輿論怎樣督責,假使沒有注意褒貶的名譽心的社會的本能,當不能有什麼影響。輿論作出社會的本能(以外)的事,是作不到的。 依了這樣說明,我們可以曉得道德這個東西不是超自然的東西,不是超物質以上的東西,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他的本原不在天神的寵賜,也不在聖賢的經傳,實在我們人間的動物的地上的生活之中。他的基礎就是自然,就是物質,就是生活的要求。簡單一句話,道德就是適應社會生活的要求之社會的本能。 三 達爾文的理論可以把道德的本質闡發明白了。可是道德何以因時因地而生種種變動?以何緣故社會的本能之活動發生種種差別?說明這個道理,我們要用馬克思一派的唯物史觀了。 馬克思一派唯物史觀的要旨,就是說:人類社會一切精神的構造都是表層構造,只有物質的經濟的構造是這些表層構造的基礎構造。在物理上物質的分量和性質雖無增減變動,而在經濟上物質的結合和位置則常常變動。物質既常有變動,精神的構造也就隨著變動。所以思想、主義、哲學、宗教、道德、法制等等不能限制經濟變化、物質變化,而物質和經濟可以決定思想、主義、哲學、宗教、道德、法制等等。 我們先說宗教與哲學。一切宗教沒有不受生產技術進步的左右的,沒有不隨著他變遷的。上古時代,人類的生產技術還未能征服自然力,自然幾乎完全支配人類,人類勞作的器具,只是取存於自然界的物質原形而利用之,還沒有自製器具的知識和能力。那時的人類只是崇拜自然力,太陽、天、電光、火、山川、草木、動物等,人類都看作最重要的物件,故崇拜之為神靈。拜火拜物諸教均發生於此時。直到現在,蠻人社會還是如此。紐基尼亞人[4]奉一種長[常]食的椰子為神,認自己的種族是從椰子生下來的,就是一個顯例。 後來生產技術稍稍進步,農業漸起,軍人、宗祝[5]這一類的人漸握權力,從前受制于自然,現在受制於地位較高的人類了。因為這時的社會已經分出治者與被治者階級,這時的宗教又生一大變化。從前是崇拜自然物的原形,現在是把自然物當作一個有力的人去崇拜他了。在希臘何美爾(Homer)[6]的詩中所表現的神,都是男女有力的君長,都是智勇美愛的代身。因為生產技術與人以權力的結果,自然神就化為偉大的人了。後來希臘人的生產技術益有進步,商工勃興,智勇美愛肉體的屬性又失了重大的位置,有神變不可思議的萬能力的乃在精神。因為在商業競爭的社會裡,人類的精神是最重大的要素,計算數量的也是他,創作新發明的也是他,營謀利益的也是他,精神實是那時商業社會人類生活的中心。故當時哲家若梭格拉的[7],若柏拉圖,都說自然界久已不足引我們的注意了,引我們注意的只是思想上及精神上的現象。這種變遷明明白白是生產技術進步的結果。但是人類精神裡有很多奇妙不可思議的現象,就像道德心是什麼東西,善惡的觀念是從何發生,柏拉圖諸哲家也不能解釋。由自然界的知識與經驗不能說明,結局仍是歸之於神,歸之於天界。故當時多數人仍把道德的精神認作神,認他有超自然的淵源。 各國分立,經濟上政治上全不統一的時代——就是各國還未組成一個大商業社會的時代——尚有多神及自然神存在的餘地。自希臘之世界的商業發達以來,羅馬竟在地中海沿岸的全部建一商業的世界帝國。這種經濟上的變動反映到當時思想上,遂以惟一精神的神說明當時的全世界及存於其中的疑問,使所有的自然神全歸於消滅。驅逐這些自然神的固然是柏拉圖及士多亞派[8]哲學上的一神論,而一神論的背景,畢竟是當時羅馬的具有絕大威力的生產技術,羅馬的商業交通,羅馬的商業大社會。 到了羅馬帝政時代,大經濟組織、大商業社會正要崩壞的時候,恰有一種適合當時社會關係的一神教進來,就是耶穌教[9]了。耶穌教把希臘原來的一神論吸收進去,把所有的勢力歸於一個精神,歸於一個神。 羅馬商業的大社會崩壞之後,從前各個分立的自然經濟又複出現。中世紀的經濟組織次第發展,耶穌教也不能保持他的本來面目,他的內容自然發生了變動。中世紀的社會是分有土地的封建制度、領主制度的社會,社會的階級像梯子段一樣,一層一層的互相隸屬,最高的是皇帝,皇帝之下有王公,王公之下有諸侯,諸侯之下有小領主,百姓農奴被踐踏在地底。教會本來是共產的組合,到了此時這種階級的經濟組織又反映到教會的組織,漸次發達,也成了個掠奪組織、階級組織。最高的是教皇,教皇之下有大僧正、僧正等,僧正之下有高僧,由高僧至普通僧民的中間還有種種僧官的階級。百姓農奴伏在地底,又多受一層踐踏。這種階級的經濟組織又反映到耶教的實質,天上也不是一個神住著了。最高的是神,神之下有神子,有精靈,其下更有種種的天使,墮落的天使,又有惡魔。神的一族,恰和皇帝、教皇及其屬隸相照應;人在諸神之下,恰和百姓居社會之最下層相照應。人類的精神把地上的實物寫映於天上,沒有比這個例子再明白的了。 後來都市漸漸發達,宗教上又生一變化。意大利、南德意志、法蘭西、英吉利、荷蘭諸國都市上的居民,因其工商業的關係,漸立於有權力的地位,對於貴族、僧侶有了自由獨立的位置。隨著他們對於社會的觀念的變動,對於宇宙的觀念也變了。於是要求一種新宗教。他們既在經濟上不認自己以上的勢力,又在政治上作了獨立的市民,獨立的資本家、獨立的商人,立于自由的地位,他們覺著自己與宇宙的中間,自己與神的中間,也不須有中間人介紹人存在了。所以他們蔑視教皇,蔑視僧官,自己作自己的牧師,直接與神相見,這就是路德[10]及加爾文[11]所倡的新教。這樣看來,宗教革新的運動全是近世資本家階級自覺其經濟的實力的結果,資本家是個人的反映出來的,所以新宗教也是個人的。 美洲及印度發現以後,資本主義的制度愈頗強大,工商貿易愈頗發達,人與人的關係幾乎沒有了,幾乎全是物品與物品的關係了。一切物品於其各個實質的使用價值以外,又有一般共通抽象的交換價值,所以這時的人也互認為抽象的東西,因而所信的神也變成一個抽象的概念了。又因資本主義制度發達之下,貧困日見增加,在這種慘烈的競爭場裡,社會現象迷亂複雜的程度有加無已,人若想求慰安與幸福,除了內觀、冥想、靈化而外,殆不可能。而資本家的個人的表像照映於精神界,就成了一個絕大的孤立的神。十七世紀的哲學家,若笛卡兒[12]、斯賓挪撒[13]等都認神是有絕大精神的絕大體,能自動自[思]考,就是這個原故。又因生產技術的進步,資本主義制度的發達對於自然界的知識驟見增大,十七世紀間自然現象的不可解大概已漸消滅,但於精神科學尚未能加以解釋。這時的宗教漸漸離開自然界和物質,神遂全為離于現實界的不可思議的靈體。基督教賤肉的思想,與夫精神勞動與手足勞動分業的結果,也加了許多的勢子。這時的哲家,若康德,則說時間的空間的事物是單純的現象,沒有真實的存在;若菲西的[14]則只認精神的主觀就是我的。實在都是受了當時物質界經濟界的影響,才有這種學說。就是因為當時的資本主義制度使每個人都成孤立,都成靈化,反映到宗教哲學上去,也就成一種孤立的抽象的精神。 蒸汽機發明以後,生產力益加增大,交通機關及生產技術益加發達,對於自然的研究益有進步。自然現象的法則漸為人智所獲得,超自然的存在一類神秘的事遂消滅於自然界。同時人類社會的實質也因交通機關生產技術發達的結果,乃有有史以前、有史以後的種種研究,或深入地底,研究地層地質;或遠探蠻荒,研究原始社會的狀況。又得了種種搜集歷史統計材料的方法,而由挾著暴力的生產過程而生的社會問題,更促人竭力研究人類社會的實質。以是原因,自然現象、人類社會都脫去神秘的暗雲,赤裸裸的立在科學知識之上,見了光明。以美育代宗教[15]的學說,他就發生于現代了。 資本階級固然脫出神秘宗教的範圍了,就是勞工階級也是如此。因為他們天天在工廠作工,天天役使自然,利用自然,所以他們也瞭解自然了。自然現象於他們也沒有什麼神秘不可解的權威了。至於人類社會的實質,他們也都瞭解,他們知道現在資本主義制度是使他們貧困的惟一原因,知道現在的法律是階級的法律,政治是階級的政治,社會是階級的社會。他們對於社會實質的瞭解,恐怕比紳士閥的學者還要徹底,還要明白。太陽出來了,沒有打著燈籠走路的人了。 以上所論,可以證明宗教、哲學都是隨著物質變動而變動的。 四 再看風俗與習慣。社會上風俗習慣的演成,也與那個社會那個時代的物質與經濟有密切的關係。例如老人和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也因時因地而異,這也是因為經濟的關係。在狩獵時代,食物常告缺乏,當時的人總是由此處到彼處的遷徙流轉,老人在這社會裡很是一種社會的累贅,所以常常被棄、被殺、被食。如今的蠻人社會也常常見此風俗。日本古代有老舍山[16]的話,相傳是當時捨棄老人的地方。中央亞非利加的土人將與他部落開戰的時候,必先食其親,因為怕戰事一經開始,老人很容易為敵人所捕獲,或遭虐待,或被虐殺,所以老人反以為自己的兒子所食為福,兒子亦以食其親為孝。馬來群島的布爾聶伊附近,某島中人遇著達於一定年齡的老人必窮追他,使他爬上大木,部落的青年群集木下搖之使他落下,活活跌死。耶士魁牟[17]的女子亦以把他比鄰罹病垂危的老太婆帶到投棄老人的地方,由崖上把他推下,為愛他比鄰、憐他比鄰的行為。到了畜牧時代、農業時代,衣食的資料漸漸富裕,敬老的事漸視為重要。而以種種經驗與知識漸為社會所需要,當時還沒有文字的發明,老人就是知識經驗的寶庫,遂為社會所寶重。近來生產技術進步的結果,一切事象日新月異,古代傳說反足以阻礙進步,社會之尊重老人遂又與前大不相同。不專因為他的衰老就尊重他,乃因為他能終其生涯和少年一樣奮鬥,為社會作出了許多生產的事業、創造的功績;因為他不但不拿他的舊知識妨害進步,並且能夠吸入新思潮,才尊重他。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隨著經濟狀況變動,也和老人一樣。在遊獵時代,狩獵與戰爭是男子的專門事業,當時的婦女雖未必不及男子驍勇,而因負懷孕哺乳育兒的重大責任,此類事體終非婦女所宜,遂漸漸止於一定的處所,在附近居處的田地裡作些耕作,在家內作些燒煮的事情。因為狩獵的效果不能一定,而農作比較著有一定效果,且甚安全,所以當時婦女的地位比男子高,勢力比男子大。後來牧畜與農業漸漸專歸男子去作,婦女只作燒煮裁縫的事情,婦女的地位就漸漸低下。到了現代的工業時代,一方面因為資本主義發達的結果,家內手工漸漸不能支持,大規模的製成許多無產階級,男子沒有力量養恤婦女,只得從家庭裡把他們解放出來,聽他們自由活動,自己謀生。一方因為生產技術進步的結果,為婦女添出了許多與他們相宜的職業,婦女的地位又漸漸地提高了。這回歐洲大戰(一九一四年的大戰),許多的壯丁都跑到戰場打仗,所有從前男子獨佔的職業,一時不得不讓給女子,不得不仰賴女子,他們於是從家庭裡跳出來,或入工廠工作,或當警察,或作電車司機人,或在軍隊裡作後方勤動,都有很好的成績。但是這回大戰停了,戰場上的兵士歸來,產業凋敝沒有工作,從前的職業又多為女子所佔領,男工女工的中間現在已起了爭議。不過以我的窺測,這個爭議第一步可以促女工自己團結,第二步可以促男女兩界的無產階級聯合,為階級戰爭加一層勢力,結果是女子在社會上必占與男子平等的地位。頗聞從法國回來的人說,戰後的法國社會道德日趨墮落,男子遊惰而好小利,女子好奢侈而多賣淫。憂時之士至為深抱杞憂,說歐洲有道德復舊的必要。但我以為此不必憂,這種現象全是因戰爭而起的物質變動的結果。歐洲這回大戰,男丁戰死於戰場的不知有幾千百萬,社會上驟呈女子過庶的現象,女子過庶的結果,結婚難,離婚及私生子增多,賣淫及花柳病流行。物質上有人口的變動,而精神上還沒認作道德的要求(如法國女子與華工結婚還為法政府及社會所不喜,就是一例),社會上才有這種悲慘的現象。在這個時期必要發生一種新道德,適應社會的要求,使物質的要求向上而為道德的要求。至於男子的遊惰好小利,女子的奢侈,也是物質變動的結果。男子在戰爭時期中,精神上物質上都經了很多的困乏,加以生活難、工作難的影響,精神上自然要發生變動。遊惰哪,好小利哪,都是因為這個原故。將來物質若是豐裕,經濟組織若有相當的改造,精神上不會發現這種卑苦的現象。女子驟然得到工作的,自然要比從前奢侈些,也是當然的現象。固然戰後的人口增加,或者加猛加速,女子過庶的不平均,或者可以調劑許多,而經濟的組織生產的方法則已大有改動。故就物質論,只有開新,斷無復舊;就道德與物質的關係論,只有適應,斷無背馳。道德是精神現象的一種,精神現象是物質的反映,物質既不復舊,道德斷無單獨復舊的道理;物質既須急於開新,道德亦必跟著開新,因為物質與精神是一體的,因為道德的要求是適應物質上社會的要求而成的。耶士魁牟的女子本性上不能多產多生,所以他們的風俗就不以未婚的婦人產生及懷孕的處女為恥辱,所以在他們的社會多生多產的德比貞操的德重。女子貞操問題也是隨著物質變動而為變動。在男子狩獵女子耕作的時期,女子的地位高於男子,女子生理上性欲的要求強於男子,所以貞操問題絕不發生,而且有一妻多夫的風俗。到了牧畜、農業為男子獨佔職業的時期,女子的地位低降下去,女子靠著男子生活,男子就由弱者地位轉到強者地位,女子的貞操問題從而發生,且是絕對的、強制的、片面的。又因農業經濟需要人口,一夫多妻之風盛行。到了工業時期,人口愈增,人類的欲望愈頗複雜,雖因生產技術的進步,生產的數量增加,而資本主義的產業組織分配的方法極不平均,造成了很多的無產階級。貧困迫人日益加甚,女子非出來工作不可。男子若不解放女子,使他們出來在社會上和男子一樣工作,就不能養贍他們。女子的貞操,就由絕對的變為相對的,由片面的變為雙方的,由強制的變為自由的。從前重「從一而終」,現在可以離婚了;從前重守節殉死,現在夫死可以再嫁了。將來資本主義必然崩壞,崩壞之後,經濟上生大變動,生產的方法由私據的變為公有的,分配的方法由獨佔的變為公平的,男女的關係也必日趨於自由平等的境界。只有人的關係,沒有男女的界限。貞操的內容也必大有變動了。家族制度的變動也是如此。狩獵時代及劣等農作時代,因土地共有共同耕作的關係,氏族制度才能成立。後來人口漸增,氏族中的個人自進而開闢山林,墾治荒蕪的人所在多有,因而對於個人辛苦經營的地面,不能不承認個人的私有。既經承認了個人的私有權,那些勤勉有為的人大都努力去開闢地面,私有的地面逐日增大,從前氏族制度的經濟基礎就從而動搖了。到了高等農作時代,因為私有制度的發達,農業經濟的勃興,父權家長制的大家族制度遂繼氏族制度而興起。後來生產技術進步的結果,由農業時代入了工商時代,分業及交通機關日見發達,經濟上有了新變動,大家族制度遂漸就崩壞。這個時期就發生了一夫一妻制的小家族制度,以適應當時的經濟狀態。可是到了現代,機械工業、工廠工業又複壓倒了手藝工業、徒弟工業,大產業組織的下邊造成多數的無產階級,生活日趨貧困,婦女亦不得不出來工作,加以義務教育、兒童公育等制度推行日廣,親子關係日趨薄弱,這種小家庭制度,也離崩壞的運命不遠了。 由此類推,可見風俗習慣的變動,也是隨著經濟情形的變動為轉移的。 五 再看政策與主義。一切的政策,一切的主義,都在物質上經濟上有他的根源。Louis Boudin氏在他的《社會主義與戰爭》裡說了許多很精透的道理,我們可以借來說明一種政策或主義與物質經濟的關係。他說資本主義發達的歷史,可以分作三個時期:第一是少年時期,是奮進的時代,富有好戰的氣質。第二時期,是成年時期,是全盛的時代,專務為內部的整頓,氣質漸化為平和。第三是衰老時期,是崩頹的時代,急轉直下,如丸滾坡,氣質又變為性急好戰的狀態。這種變動,在英國歷史上最易看出。由耶利撒別士[18] 即位到七年戰爭,二百年間,英國確是一個好戰的國,東沖西突,轉戰不休。因為當時英國的資本主義方在少年時期,經了二百年間的苦戰,才立下了世界第一商工業國的基礎。七年戰爭以後,英國的資本主義已經確立,遂頓歸平和。拿破崙戰爭全是別的原因,不是英國的資本主義惹起來的。直到這次大戰以前,英國的資本階級總是愛重平和,世界上帝國主義的魁雄不在英而轉在德。美國獨立所以成功,不全是因為美洲獨立軍的勇武,華盛頓的天才,英國不願出很大的犧牲爭此殖民地,也是一個重大的原因。固然英國也未嘗不欲得此土地,但因此起大戰爭,他們以為很不值得。當時英國政家巴客[19]大聲疾呼,主張美國民有獨立的權利。表面的言辭說來很是好聽,骨子裡面也不過是亞丹·斯密氏殖民政策的應用罷了。亞丹·斯密氏主張母國與殖民地之間,若行排他的貿易,不但於殖民地及世界一般有害,即于母國亦大不利。故母國應使其殖民地自由平等,與世界通商。美國所以能夠獨立的原故,畢竟是因為正值英國持平和政策的時期。以後英國在南非又承認波亞人[20]組織的二共和國,也是這個原故。過了十五年,波亞人又與英國開戰[21],二共和國就全為英國所壓服了。那時英國的態度全然一變。最初波亞人與英國開戰時候,英國正是正統經濟學的國,自由貿易的國,滿切士特(Manchester)學派[22]的國,亞丹·斯密氏殖民政策的國,新帝國主義的波浪還未打將進來。到了第二戰爭,英國已經不是從前的英國了,是新帝國主義的英國,是張伯倫[23]氏新殖民政策的英國了。使英國的主義、政策起這樣變化的經濟關係的實質是什麼呢?簡單說,就是從前的時代是織物時代,現在的時代是鋼鐵時代了。英國的工業當初最盛者首推織物,織物實占近世產業的主要部分。英國織物產業的中心,卻在滿切士特,滿切士特的織物產業為世界產業的焦點,亞丹·斯密氏的自由貿易主義[24],就以滿切士特為根據,成了滿切士特學派。郭伯敦[25]之崛起反對穀物條例,反對保護稅,在自由平和一些美名之下,為新興的商工階級奮鬥,也是因為這個原故。 當時的英國既以織物類的生產為主要的產業,其銷路殆遍於全世界,以握海上霸權、工業設備極其完密的英國,自無用兵力擴張的必要。且以低廉的價格出賣精良的貨物,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所以自由貿易主義、平和主義、殖民地無用論,都發生在這個時代。以後各半開化國及各殖民地工業漸能獨立,像織物類的單純工業不須仰給於英國,英國要想供給他們,必須另行創制益加精巧的工業。恰好各後進國工業新興,很需要機械一類的東西,於是英國的產業就由紡紗時代,入了鋼鐵時代了。英國銷行世界的產物,就由織物類變為機械類了。英國的產業中心,就由滿切士特移到泊明港[26]了。泊明港是鋼鐵的產地,張伯倫是生於泊明港的人,所以張伯倫代表泊明港的鋼鐵,代表英國鋼鐵產業時代物質上的要求、經濟上的要求,主張一種的新殖民政策、新帝國主義。張伯倫初次入閣的時候,自己要作殖民總長,大家都很以為奇怪,因為從前的殖民部是一個閑部,張伯倫是一代政雄,何以選這閑部?那裡知道當時的殖民部已經應經濟的變化,發生重大意義了。但是機械的販賣,與織物類的販賣不同,販賣織物類只須借傳教士的力量,使那半開化國和殖民地的人民接洽文明生活的趣味,就能奏功,而販賣機械,則非和他的政府官廳與資產階級交涉不可。那麼政治的、外交的、軍事的策略,就很要緊了。以是因緣,自由貿易的祖國也變為保護政策的主張,平和主義的國家也著了帝國主義的彩色。 德國的產業進步比英國稍晚。英國正當成年時期,德國方在少年時期,好戰的氣質極盛,還沒有到平和時期,又正逢著第二次的好戰時期。最近十年內英、德兩國的產鐵額大有變動。當初德國的產業[額]僅當英國的什一,到大戰以前,德國的產額已經超過英國了。觀此可以知道德國為世界帝國主義的魁雄的原因,也就可以知道這回大戰的原因了。 綜觀以上三個時期:第一時期是使當時新興商工階級打破封建制度束縛的物質的要求,向上而為國民文化主義;第二時期是使當時織物販賣的物質的要求,向上而為自由主義、世界的人道主義;第三時期是使機械販賣的物質的要求,向上而為帝國主義。有了那種物質的要求,才有那種精神的道德的要求。 六 總結本篇的論旨,我們得了幾個綱領,寫在下面:一、道德是有動物的基礎之社會的本能,與自己保存、種族繁殖、性欲、母愛種種本能是一樣的東西。這種本能是隨著那種動物的生活的狀態、生活的要求有所差異,斷斷不是什麼神明的賞賜物。人類正不必以萬物之靈自高,亦不必以有道德心自誇。二、道德既是社會的本能,那就適應生活的變動,隨著社會的需要,因時因地而有變動,一代聖賢的經訓格言,斷斷不是萬世不變的法則。什麼聖道,什麼王法,什麼綱常,什麼名教,都可以隨著生活的變動、社會的要求而有所變革,且是必然的變革。因為生活狀態,社會要求既經變動,人類社會的本能自然也要變動。拿陳死人的經訓抗拒活人類之社會的本能,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三、道德既是因時因地而常有變動,那麼道德就也有新舊的問題發生。適應從前的生活和社會而發生的道德,到了那種生活和社會有了變動的時候,自然失了他的運命和價值,那就成了舊道德了。這新發生的新生活、新社會必然要求一種適應他的新道德出來,新道德的發生就是社會的本能的變化,斷斷不能遏抑的。四、新道德既是隨著生活的狀態和社會的要求發生的——就是隨著物質的變動而有變動的——那麼物質若是開新,道德亦必跟著開新,物質若是復舊,道德亦必跟著復舊。因為物質與精神原是一體,斷無自相矛盾、自相背馳的道理。可是宇宙進化的大路,只是一個健行不息[27]的長流,只有前進,沒有反顧;只有開新,沒有復舊;有時舊的毀滅,新的再興。這只是重生,只是再造,也斷斷不能說是復舊。物質上,道德上,均沒有復舊的道理! 這次的世界大戰,是從前遺留下的一些不能適應現在新生活、新社會的舊物的總崩頹。由今以後的新生活、新社會,應是一種內容擴大的生活和社會——就是人類一體的生活,世界一家的社會。我們所要求的新道德,就是適應人類一體的生活,世界一家的社會之道德。從前家族主義、國家主義的道德,因為他是家族經濟、國家經濟時代發生的東西,斷不能存在於世界經濟時代的。今日不但應該廢棄,並且必然廢棄。我們今日所需要的道德,不是神的道德、宗教的道德、古典的道德、階級的道德、私營的道德、佔據的道德;乃是人的道德、美化的道德、實用的道德、大同的道德、互助的道德、創造的道德! 署名:李大釗 《新潮》[28]第2卷第2號 1919年12月1日 【注釋】 [1]柏拉圖(前427—前347) 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的學生,亞裡士多德的老師。在《理想國》、《法律篇》等著作中闡述了他關於道德、政治、教育的理論。 [2]康德(1724—1804) 德國古典哲學家,企圖調和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認為理性低於意志,在自然界或「現象」中,一切都是必然的,這就是科學知識的領域,在超自然或「本體」中,必須假定自由的存在,這就是道德或意志的領域。在道德和宗教哲學方面,深受盧梭的影響。認為現實社會中的矛盾,主要是道德與幸福之間的矛盾,如有德之人未必有福,而有福之人未必有德。道德與幸福協調的至善境界,只有在彼岸世界中才有可能。 [3]達爾文(1809—1882) 英國博物學家,進化論學說的創始人。曾入愛丁堡大學醫學系,後入劍橋大學基督學院。1859年發表《物種起源》,建立科學的進化論學說。馬克思、恩格斯認為這是十九世紀自然科學的三大發現之一(另兩個是能量守恆和轉換定律與細胞學說)。1871年又發表《人類起源及性的選擇》的第三、四章(1874年第2版變為第四、五章),專論道德感及良心的起源,是極有科學價值的道德起源論,是近百年來倫理學者經常引用的理論。 [4]紐基尼亞人 今譯紐利人(Nyukon),非洲烏幹達的少數民族之一,人口約17.5萬(1983年)。 [5]宗祝 宗廟中司祭禮的人。 [6]何美爾(Homer) 今譯荷馬(Homeros),約公元前九至八世紀的古希臘詩人,生於小亞細亞,盲人,到處行吟。相傳著名的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即為其所作。 [7]梭格拉的 今譯蘇格拉底(公元前469—前399),是古希臘唯心主義哲學家。據說,父為石匠,母為產婆。他的著名口頭禪是「自知其無知」。他貶低自然科學,反對唯物主義,反對與民主派有聯繫的智者派。他認為道德與知識是一致的,但這種知識卻只有不朽的靈魂才能接近,企圖為舊道德尋找超自然的淵源。他認為人只有在克制一切本身的欲望之後,才會有純潔不朽的靈魂。這種禁欲主義思想,成為他的學生柏拉圖倫理思想的來源,也是中世紀封建禁欲主義與宗教倫理思想的來源。由於他支持暴君統治,人民推翻暴君後他也被判處死刑,罪名是:不敬神,敗壞青年,反民主。 [8]士多亞派 今譯斯多葛派(一譯斯多亞派)。古希臘後期產生的哲學學派。創立者芝諾(季蒂昂),附和赫拉克利特學說,傾向樸素唯物主義。公元前2世紀羅得島的帕奈提烏(Panaitios或Panaetius)開始將斯多葛哲學傳入羅馬。羅馬西塞羅接受早期希臘的靈魂輪回說。晚期斯多葛派主要人物對研究自然無興趣,主要思考探討的是倫理哲學問題,已喪失早期的唯物傾向,被稱「新斯多葛派」。該派主張禁欲主義,宣揚「肉體是靈魂的桎梏」。其哲學思想是原始基督教的思想來源之一。 [9]耶穌教 中國人對於基督新教的別稱。耶穌,基督教傳說的創始者。「基督」為希伯來語「救世主」(彌賽亞,Mashiah)的希臘譯法。傳說耶穌是上帝(天主)的獨生子,為拯救人類而降生,故稱「基督」。基督教于公元一世紀起源於巴勒斯坦,逐漸流傳于羅馬帝國,教徒初以貧民和奴隸為主,仇恨統治者,致遭迫害。繼而滲入中上層社會成分,對統治者變為忠順,遂於四世紀被定為羅馬帝國的國教。1054年,基督教東西教會分裂;東教自稱正教(即東正教),西部自稱公教(即天主教)。十六世紀,西部教會內部又發生宗教改革運動,分化出脫離天主教的新教。此後,又分化出繁多派系。鴉片戰爭前後,新教各派陸續傳入中國。 [10]路德 即馬丁·路德(1483—1546)。十六世紀歐洲宗教改革運動的倡導者,基督教路德宗(新教的一支)的創始人,出生于德國的艾斯勒本。1501年進入愛爾福特大學,攻讀法學,受人文主義影響。後為神學博士、教授。1517年10月31日,在教堂的門上貼出抨擊教皇的《九十五條論綱》,繼又連續發表揭露批判文章,並當眾焚毀教皇的通諭。路德認為:教徒只憑信仰,靈魂就可得救,而不必通過由教士主持的各種宗教儀式;強調《聖經》的權威,而輕視教皇頒佈的種種指示、號令;提倡在宗教儀式中用民族語言代替拉丁語,並把《聖經》譯成德文。他據此建立廉儉教會,取消教階制與繁文縟節,以適應市民和新興資產階級的需要。 [11]加爾文(1509—1564) 十六世紀歐洲的宗教改革家,加爾文教的創始人。出生于法國勢瓦榮城。初研習神學,後轉攻法律。1533年起改宗新教,1541年後長期定居日內瓦,創立加爾文教。其宗教學說,與路德相似,主張「因信得救」,反對天主教的教階制與繁文縟節;同時,允許經營致富,貸錢獲利,以民主的原則建教會組織,從而更適應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需要。 [12]笛卡兒 今譯笛卡爾(1596—1650),法國哲學家、數學家、科學家。曾就讀於耶穌會學校和普瓦提埃大學。在數學、幾何學、哲學以及生理學、心理學、光學、天文學等方面,均有重要論著。曾發明笛卡爾坐標和笛卡爾曲線被公認為是解析幾何學的奠基人。哲學上主張徹底拋棄經院哲學、把數學上明白無誤的推導方法應用於哲學領域;提倡「普遍懷疑」,其名言是「我思故我在」。其方法論強調理性和邏輯推理而輕視經驗。主要著作有《方法論》、《形而上的沉思》等。 [13]斯賓挪撒 今譯斯賓諾莎(1632—1677),荷蘭唯物主義哲學家。猶太人,24歲時因主張思想自由被革除猶太教門。為逃避迫害,以磨鏡片為生。生平有《神學政治論》、《倫理學》、《知識改進論》、《神、人及其幸福簡論》等十一部著作,其中心思想是探討人和自然的關係。整個哲學體系包括論神、論人和論人的最高幸福三部分。「神」,被作為惟一最高的存在。但是,他所謂的「神」,同時又是「自然」或「實體」,因此,其實質是無神論,是在泛神論的外衣下堅持唯物主義。其體系的最後歸宿為人的自由和幸福。其本體論的最終落腳點又在倫理學,將求真與至善達到最高統一。在認識論上是「唯理論」的主要代表人物。 [14]菲西的 今譯費希特(1762—1814),德國古典唯心主義哲學家。曾任耶拿大學等校哲學教授、柏林大學校長。青年時崇拜康德,後拋棄康德哲學中的唯物主義因素,否定「自在之物」(即客觀事物)的存在,認為「自我」才是惟一的精神實體和認識的主體,「自我意識」是一切事物的創造者。政治上反對封建專制制度和等級制度,反對人身依附,主張實行共和制或立憲制。曾號召德意志民族奮起抗擊拿破崙的入侵。著有《知識學基礎》、《人的天職》、《致德意志民族演講集》。 [15]以美育代宗教 1917年4月8日,蔡元培在北京神州學會發表《以美育代宗教說》的演說。他認為,「宗教之內容,現皆經學者以科學的研究解決之矣。」人類的知識、意志本附隸於宗教,現皆已脫離。惟有情感作用即美感仍與宗教結合,為其利用,「常受宗教之累」。他主張,美育也應脫離宗教,成為一種「純粹之美育」,使之陶冶人的感情,使人具有高尚純潔之習慣,消泯「人我之見」與「損人利己之思念」。蔡元培的這種主張,是他新教育思想與文化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 [16]老舍山 今名養老山,位於日本本州中部岐阜縣西部。 [17]耶士魁牟 今譯愛斯基摩人(Eskimo),亞美兩洲北極地區的土著居民。分佈在從西伯利亞、阿拉斯加到格陵蘭的北極圈內外。1985年人口約10.4萬人。 [18]耶利撒別士 今譯伊麗莎白一世(ElizabethI,1533—1603)。1558—1603年為英國都鐸王朝女王。在位期間,發展海外貿易,授權商人組織貿易公司,獎勵工商業與航海業,擊敗海上敵手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開始確立英國海上霸權。在國內通過立法,加強思想控制,迫害因被圈地而破產的農民。這是英國加緊對外擴張與國力強盛的一個朝代。 [19]巴客 今譯巴克(Barker.J.Ellis1870—1948),英國歷史學家、新聞記者、演說家。著有《尼德蘭興亡史》、《英國社會主義》、《偉大和更偉大的英國:本土和帝國主義問題》、《反對自由貿易101條》等。 [20]波亞人 今譯布爾人,荷語自由農民的意思,阿非利坎人(Afrikaners)的舊稱。分佈於南非共和國(約275萬人)、博茨瓦納、津巴布韋和贊比亞(共約285萬人)以及納米比亞(約5萬人),基本上屬荷蘭移民的後裔。 [21]波亞人又與英國開戰 史稱布爾戰爭、英布戰爭、或南非戰爭。19世紀,布爾人在南非建立三個奴役黑人的國家,即德蘭士瓦共和國、奧蘭治自由邦和納塔爾共和國。1843年英國吞併納塔爾共和國,但承認另兩個國家。1866年後,兩國發現了大量的鑽石和金礦,英國遂再來爭奪。1899年英布戰爭爆發,英國增兵曾至50萬人,布爾人敗,兩國又為英國所並。1910年,三國同時併入英國自治領——南非聯邦。 [22]滿切士特(Manchester)學派 今譯曼徹斯特學派(Manchester school)。曼徹斯特,西北英格蘭地區首府,英最大的棉紡織和紡織機械製造業中心。在英國資本主義發展的早期,仍奉行《穀物法》的農業保護政策。隨著資本主義的進一步發展,1838年,理查德·科布登與約翰·布賴特領導建立反《穀物法》的聯盟,經過群眾運動與政治請願等手段,托利党政府於1846年廢除了《穀物法》,使自由貿易論獲得進一步勝利和發展。在反復的議會辯論中,反對黨輝格党領導人迪斯雷利把對方輕蔑地稱為「曼徹斯特派」。 [23]張伯倫 此指約瑟夫·張伯倫(Joscph Chamber Lain,1836—1914)。生於英國伯明翰,曾任貿易大臣、地方政府部大臣。1895—1903年任殖民地大臣,大力推行擴張政策,發動英布戰爭。其子亞瑟·涅維爾·張伯倫(1869—1940),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曾任英國首相。 [24]自由貿易主義 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發展而產生的政策主張。首先出現于英國,由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作了理論闡述。主張取消關稅和壟斷,在國與國之間進行自由貿易和競爭。其後,英國於19世紀40年代取消出口稅,降低進口稅,廢止《穀物法》,促成大量廉價農產品的輸入。從50年代起,法、德、俄等國也相繼仿效。但因經濟發展不平衡等原因,自19世紀末、20世紀初,保護關稅政策又重新抬頭。 [25]郭伯敦 即理查德·科布登(1804—1865),參見本篇注22。 [26]泊明港 今譯伯明翰港。 [27]健行不息 語出《周易·乾卦》,系(以區別繫辭和彖辭)辭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28]《新潮》 是在《新青年》影響下,由北京大學學生創辦的學術文化刊物。1918年11月19日《新潮》社正式成立,1919年1月1日出版第1卷第1期,刊物的英文名字為The Renaissance,即文藝復興之意,與中文名字《新潮》可互譯。刊物的指導原則是:(1)批評的精神;(2)科學的主義;(3)革新的文詞。刊物的創辦得到蔡元培、陳獨秀、李大釗的支持,胡適被聘為顧問。社員人數達37人,傅斯年、羅家倫任主任編輯和編輯。1920年8月《新潮》社改成學會,但會員多已出國留學或離開北大,也失去原先的朝氣與政治熱情,《新潮》出至第3卷第2號停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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