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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中國」的「少年運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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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九年九月十五日) 我們的理想,是在創造一個「少年中國」。 「少年中國」能不能創造成立,全看我們的「少年運動」如何。 我們「少年中國」的理想,不是死板的模型,是自由的創造;不是鑄定的偶像,是活動的生活。我想我們「少年中國」的少年,人人理想中必定都有一個他自己所欲創造而且正在創造的「少年中國」。你理想中的「少年中國」和我理想中的「少年中國」不必相同;我理想中的「少年中國」,又和他理想中的「少年中國」未必一致。可是我們的同志,我們的朋友,畢竟都在攜手同行,沿著那一線清新的曙光,向光明方面走。那光明裡一定有我們的「少年中國」在。我們各個不同的「少年中國」的理想,一定都集中在那光明裡成一個結晶,那就是我們共同創造的「少年中國」。仿佛像一部潔白未曾寫過的歷史空頁,我們大家你寫一頁,我寫一頁,才完成了這一部「少年中國」史。 我現在只說我自己理想中的「少年中國」。 我所理想的「少年中國」,是由物質和精神兩面改造而成的「少年中國」,是靈肉一致的「少年中國」。 為創造我們理想的「少年中國」,我很希望這一班與我們理想相同的少年好友,大家都把自己的少年精神拿出來,努力去作我們的「少年運動」。我們「少年運動」的第一步,就是要作兩種的文化運動:一個是精神改造的運動,一個是物質改造的運動。 精神改造的運動,就是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宣傳「互助」、「博愛」的道理,改造現代墮落的人心,使人人都把「人」的面目拿出來對他的同胞;把那佔據的衝動,變為創造的衝動;把那殘殺的生活,變為友愛的生活;把那侵奪的習慣,變為同勞的習慣;把那私營的心理,變為公善的心理。這個精神的改造,實在是要與物質的改造一致進行,而在物質的改造開始的時期,更是要緊。因為人類在馬克思所謂「前史」的期間,習染惡性很深,物質的改造雖然成功,人心內部的惡,若不剗除淨盡,他在新社會新生活裡依然還要複萌,這改造的社會組織,終於受他的害,保持不住。 物質改造的運動,就是本著勤工主義的精神,創造一種「勞工神聖」的組織,改造現代遊惰本位、掠奪主義的經濟制度,把那勞工的生活,從這種制度下解放出來,使人人都須作工,作工的人都能吃飯。因為經濟組織沒有改變,精神的改造很難成功。在從前的經濟組織裡,何嘗沒有人講過「博愛」、「互助」的道理,不過這表面構造(就是一切文化的構造)的力量,到底比不上基礎構造(就是經濟構造)的力量大。你只管講你的道理,他時時從根本上破壞你的道理,使他永遠不能實現。 「少年中國」的少年好友呵!我們的一(生)生涯,是向「少年中國」進行的一條長路程。我們為達到這條路程的終點,應該把這兩種文化運動,當作車的兩輪,鳥的雙翼,用全生涯的努力鼓舞著向前進行!向前飛躍! 「少年中國」的少年好友呵!我們要作這兩種文化運動,不該常常漂泊在這都市上,在工作社會以外作一種文化的遊民;應該投身到山林裡村落裡去,在那綠野煙雨中,一鋤一犁的作那些辛苦勞農的伴侶。吸煙休息的時間,田間籬下的場所,都有我們開發他們,慰安他們的機會。須知「勞工神聖」的話,斷斷不配那一點不作手足勞動的人講的;那不勞而食的智識階級,應該與那些資本家一樣受排斥的。中國今日的情形,都市和村落完全打成兩橛,幾乎是兩個世界一樣。都市上所發生的問題,所傳播的文化,村落裡的人,毫不發生一點關係;村落裡的生活,都市上的人,大概也是漠不關心,或者全不知道他是什麼狀況。這全是交通阻塞的緣故。交通阻塞的意義,有兩個解釋:一是物質的交通阻塞,用郵電、舟車可以救濟的;一是文化的交通阻塞,非用一種文化的交通機關不能救濟的。在文化較高的國家,一般勞農容受文化的質量多,只要物質的交通沒有阻塞,出版物可以傳遞,文化的傳播,就能達到這個地方,而在文化較低的國家,全仗自覺少年的宣傳運動,在這個地方,文化的交通機關,就是在山林裡村落裡與那些勞農共同勞動自覺的少年。只要山林裡村落裡有了我們的足跡,那精神改造的種子,因為得了潔美的自然,深厚的土壤,自然可以發育起來。那些天天和自然界相接的農民,自然都成了人道主義的信徒。不但在共同勞作的生活裡可以感化傳播於無形,就是在都市上產生的文化利器——出版物類——也必隨著少年的足跡,儘量輸入到山林裡村落裡去。我們應該學那閒暇的時候就來都市里著書,農忙的時候就在田間工作的陶士泰[2]先生,文化的空氣才能與山林裡村落裡的樹影炊煙聯成一氣,那些靜沉沉的老村落才能變成活潑潑的新村落。新村落的大聯合,就是我們的「少年中國」。 我們「少年中國」的少年好友啊!我們既然是二十世紀的少年,就該把眼光放的遠些,不要受腐敗家庭的束縛,不要受狹隘愛國心的拘牽。我們的新生活,小到完成我的個性,大到企圖世界的幸福。我們的家庭範圍,已經擴充到全世界了,其餘都是進化軌道上的遺跡,都該打破。我們應該拿世界的生活作家庭的生活,我們應該承認愛人的運動比愛國的運動更重。我們的「少年中國」觀,決不是要把中國這個國家,作少年的舞臺,去在列國競爭場裡爭個勝負,乃是要把中國這個地域,當作世界的一部分,由我們住居這個地域的少年朋友們下手改造,以盡我們對於世界改造一部分的責任。我們「少年運動」的範圍,決不止於中國:有時與其他亞細亞的少年握手,作亞細亞少年的共同運動;有時與世界的少年握手,作世界少年的共同運動,也都是我們「少年中國主義」分內的事。 總結幾句話,就是: 我所希望的「少年中國」的「少年運動」,是物心兩面改造的運動,是靈肉一致改造的運動,是打破智識階級的運動,是加入勞工團體的運動,是以村落為基礎建立小組織的運動,是以世界為家庭擴充大聯合的運動。 少年中國的少年呵!少年中國的運動,就是世界改造的運動,少年中國的少年,都應該是世界的少年。 署名:李大釗 《少年中國》第1卷第3期 1919年9月15日 【注釋】 [1]題解 少年中國學會是五四時期具有一定先進性的學術文化團體。1918年6月30日開始籌備,次年7月1日在北京正式成立。李大釗是主要發起人之一。經選舉,曾琦為評議部主任,王光祈為執行部主任,李大釗為會刊《少年中國》編輯部主任。在李大釗幫助下,學會的宗旨定為:「本科學的精神,為社會的活動,以創造少年中國」。李大釗此文,是對於這一宗旨綱領性闡述。會員人數先後曾達120多人。除國內會員外,還分佈在法、德、英、美、日、南洋等地。隨著形勢的發展與會員思想的演變,會員在思想上與政治上的分歧越來越大,組織日漸解體,1925年7月後停止了活動。 [2]陶士泰 即列夫·托爾斯泰(Count Lev Nikolayevich Tolstoy1828—1910),俄國著名作家、思想家,伯爵。從19世紀50年代起,確立解放農奴的信念,並曾參與實施工作。他決心與生長和受教育的環境決裂,致函亞歷山大三世和尼古拉二世,抗議專制政體的一切專橫與暴力,確信人民在歷史上起決定作用。從19世紀90年代至他逝世前,農民問題是他寫作的主要題材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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