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和剩言|李大釗

調和剩言

　　（一九一八年七月一日）

　　宇宙間有二種相反之質力焉，一切自然，無所不在。由一方言之，則為對抗；由他方言之，則為調和。

　　有生之倫，如吾人體，一切重要官能，皆有二種相反之神經，交相為用，以為控制。例如心臟，有加速之神經纖維以促之，同時又有抑止之神經纖維以遲之，交作互制，應體質之需要，以軌範其活動。又如兩肱之筋肉，一張一弛，交相動作，以成其用。惟股亦然，全身筋肉，罔不若是。有一種筋肉導之向左，又有一種筋肉導之向右，以牽制之而保持其平衡。

　　生理如是，心理亦然。有苦即有樂，有本分即有欲望。

　　無生之界，大至星球天體，小至一微塵粒，皆賴引拒二力，交相為用，以保其存在之位置。

　　人類社會，繁矣頤矣。挈其綱領，亦有二種傾向，相反而實相成，以為演進之原，譬如馬之兩韁，部勒人群，使軌于進化之途。以年齡言，則有青年與老人；以精神言，則有進步與保守。他如思想也，主義也，有社會主義則［即］有個人主義，有傳襲主義即有實驗主義，有惰性即有強力。

　　社會之演進，歷史之成立，人間永遠生活之流轉無極，皆是二力鼓蕩之結果。吾人目有所見，皆是二力交錯之現象；耳有所聞，皆是二力交錯之聲音。

　　欲使社會為有秩序之進步，最宜使二力同時皆有活動之機會。即使二力為空間的交互動作，勿使徒為時間的交互動作。歐洲中世黑暗時代，保守主義與傳襲主義之勢力過重，其結果則淪於腐敗。法蘭西革命時代，則進步主義趨於極端，不能制止，其結果又歸於爆［暴］發［政］。是皆不能使二力為空間的交互動作之結果，以致反動相尋，不能並立於空間，則求代興於時間。至是乃不免猛烈之震動，而平流以進之秩序，遂無可望。國人對於異派勢力，恒不容其為空間的對立，然終不能禁其為時間的代興。例如倡內閣制時，不聞總統制之聲；而倡總統制時，則又不聞內閣制之聲矣。謀統一之日，不許有人主張聯邦；而建聯邦之日，又不許持統一之論矣。

　　吾人為避二力之迭興，主張二力之對立，為免時間的取代，主張空間的調和。

　　署名：守常

　　《言治》季刊第3冊

　　1918年7月1日

學達書庫(xuoda.com)